庄先生听他如此说,知他心意已决,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变的了的,也只能幽幽的长叹一口气。
他又落下一枚黑子,眼睛盯着棋盘,说道:“有仁心自然是好,只是也要分时机。今日你若是已登上了九五高位,施行仁政,做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我自是会举双手赞同。
只是现如今情况不同,这登顶之路,恰如如今这棋局,险象环生,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你细想一想,古往今来的这一个个皇位,哪一个不是用尸山肉海、一层层骷髅铺就的?我知道你向来不喜这些阴谋诡计,只是如今小人当道,你若想行君子之礼,以阳谋取胜,也得有人接招才是!”
说完这话,庄先生就停顿了一下。
他抬头看着对面的元晦,见他只是低着头,双眼盯着棋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知他是听进去了,索性又加了一把火。
他继续道:“况且,你如今又不得皇帝待见,比那生母卑贱的七皇子还要不如,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你这儿,要想正常登位,又谈何容易?我知道你现如今也是听不进去的,只是你现在偏居晋州,尚且式微,没有多少人关注你,行事自然无碍。
等你日后崭露头角,怕是各种阴谋诡计都要冲着你来了,到那时,你若再想着这些情分、仁心,行动受此束缚,必定会撞得头破血流,若等到事情临了再后悔,岂不就晚了?”
庄先生的语气颇为意味深长,显得有些无奈。
自己这个弟子什么都好,文韬武略,样样过人,只是有时却太过于妇人之仁了!像今日这事,他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妥,大好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流失了。
明显的魄力不够,若不加改变,怕是大事难成啊。
庄先生的分析字字千钧,元晦听了,一时默然,也在低头沉思。
庄夫子自十年前起,就与自己绑在了一条船上,不仅对自己严加教导,而且在政事上也处处为自己谋划,对自己的事情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严加要求,算得上是自己的半父。
自己也是皇子龙孙,他刚刚这番话并不是什么好话,若是别人,必不会对自己如此说的,也就庄夫子与自己亲厚,才会这般犀利的指出。
虽是如此,但庄夫子这些话句句都是金玉良言,可谓是用心良苦。
并且,他说的这些道理,自己也都是懂得的,只是一旦联想起自身的遭遇,他就觉得委实做不到这些。
“先生说的极有道理,只是,每每想起外祖一家的经历,学生就心有戚戚,做不到这样心黑手辣。学生有自己的坚持,并不想成为自己鄙视的那种人!所以,学生想试着看看,至于以后会如何,就再慢慢说吧!”
庄先生听他如此说,知道是触到了他的心病,动作不由一顿,抚了抚胡须,叹道:“你必是又想起你父皇……哎!算了,姑且算你是情有可原吧!只是凡事不可矫枉过正,你要仔细把握这个度才好。至于其他的,就像你所说的,走一步算一步,也只能从长计议了!”
庄先生暗自叹息,人的性情并不是一下子就能改过来的,罢了罢了!日后自己就从旁多多提醒就是了。
师徒两个就此打住这个话题。
两人下了一会儿棋,总算分出了胜负。
元晦最终赢了半子。
跟往常一样,倒是没什么奇怪之处。
两人丢了棋子,这才又重新谈起了正事来。
“你可想好了要何时回晋州?你现在可是无诏私自入京师,京师难免有人盯着你,再加上你后院那位王妃……若是被人察觉了,那就不妙了!”
庄夫子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开口问了起来。
“等到帮高卓那老儿将盐运案的证据收集完毕吧!估计也就是这两天了!至于您担心的问题,这庄子上守卫森严,不会有什么大碍,至于谭氏,我与她向来保持着距离,往往是十天半月才会见一次,这次又是以狩猎之名出来,她自也不会发现我已离开晋州,先生就请放心吧!对了,说到回去,您这次可要同我一起回晋州?”
这次入京师,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将太子的把柄捅给高卓知道,不把此事办妥,他又怎能安心的回封地?
这事是来之前就已打算的很清楚,元晦见庄先生问起此事,自然回应的很轻松。
庄先生听他都已安排妥当,也就放下心来,同时不忘又提醒他道:“你做事向来周密,我自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谭氏出身谭家,与勇毅侯府关系亲近,陈氏既然安排把她嫁给你,可没安什么好心,她自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你切不可放松警惕了!毕竟后宅起火,烧到前朝的,也不是没有。”
元晦心中赞同,自是点了点头,谭氏与细作无异,自己对她一直都是防备着的,如今时时都有人盯着她的动向。
元晦回道:“谭氏身边一直有人监视着,如今来看,她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她若是能一直这般谨守本分,晋王府自然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如若不然,正像先生刚刚所说的,学生也不会一直这般妇人之仁,慢慢让她消失,也不是做不到的。”
庄先生对此倒是很放心。
其实照他说,不管这谭氏有没有异心,都该防备着她,不给她留下生子的机会才是,也免得日后有什么牵扯。
只是他也知道,元晦办事向来周全,这些自也是会想到的,不会出什么差错。
况且,这又是他的内宅之事,自己就更不好多管了。
于是他笑道:“你心里有成算就好!至于去留问题,这次我还是不跟你走了,京师这边干系重大,总要留些人在的,为师需得亲自盯着,才能放心!”
自去年元晦大婚离开京师以后,庄先生就一直留在京师,充当耳目,参与这边的诸事安排。
因而,对于这个结果,元晦并不觉得意外,却也隐隐有一些失落。
“早知您会如此!”元晦无奈的摇了摇头。
“既然这样,学生也不多说了,只希望您平日里多注意些身体就是!”
庄先生呵呵笑了一阵,自然点头应是。
敬国公府众人却不知他们的谋划。
那日几人受惊回府之后,府上自然是一阵的兵荒马乱。
陆昉震怒,当晚就遣了府中的探子去探听情况。
三日之后,探子总算带回了确切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