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房内,眼睁睁看着赵栩躺下的九娘,不自觉转头看向陈太初。
这赵栩一直离经叛道不稀奇,可是太初表哥,你怎么也—?
陈太初笑着将另一个矢服也放到地上,和赵栩的平平靠在一起,也随意躺了下去,特意空出了中间的位子,还朝苏昉招招手。
九娘眼睁睁地看着苏昉笑着上前两步,竟然也以矢服为枕,侧身躺到他们两人之中。
九娘和赵浅予面面相觑。
看着三个芝兰玉树般的美少年,包括自己的宝贝儿子,这般躺在自己面前,像三把玉勺排得齐齐的,既怪异却又美不胜收。九娘呆了片刻,若是在前世,身为伯母辈的她,必定要调皮地上前踢踢他们,揉乱他们的发髻,哈哈大笑一场。眼下,却——只能看,不能动。
看着他们三个凝神侧听的模样,九娘忽然轻声问:“这难道也是一种听瓮?”
赵栩露出赞赏之色,朝她们两个招招手:“你们也来试试。”他抬起身,把他枕着的矢服推开来,让给九娘和赵浅予。苏昉和陈太初退了退,让出一个位子。赵栩皱了皱眉头,就和苏昉靠到了一起。
九娘兴奋地走近过去,看见陈太初、苏昉、赵栩三个同一个姿势依次侧躺在她脚下,模样趣致古怪之极,实在忍不住要笑,忍笑忍得肩膀都抽动起来。
赵浅予瞪眼看着他们三个,不明白九娘笑什么,走到赵栩身边,双膝着地,屈低了上身,将头侧枕上矢服,一双桃花眼立刻瞪得滴溜滚圆,直朝九娘招手。
九娘赶紧到赵浅予身边,伏低了也侧枕着矢服。
“苏和重!”矢服里忽然传来一声大喝。伴着那戏台上的模糊唱词和乐声,竟似都被吸到了这个小小的矢服里再被传出来。九娘侧耳思听,楼下依稀传来细细的女子几声哭泣,不知哪家的小娘子受了委屈。大堂里似乎有人买东西,隐约有铜钱发出的碰撞声,甚至瓦子外街道上的高声叫卖,更远处牛车的牛蹄声,纷沓而至,嘈杂一片。
九娘瞪大眼,不可思议地轻轻抬起头看向赵栩:“这是——!我们能听吗?”
赵栩却以为她听不出那声大喝是谁,轻声解释道:“这是蔡佑的声音,放心,是舅舅特意让我们听的。”
九娘当然知道这是蔡佑的声音,隔壁毕竟只有三个人,而苏瞻的声音她极为熟悉,陈青的声音她也不陌生。她吃惊的是这个由牛皮箭袋做成的矢服,竟然能偷听到方圆数里的声音,虽然远处的听不清,隔壁的却听得很清楚。
九娘更吃惊于赵栩到底是怎么想到做出这个的。她一直知道赵栩擅长奇思妙想喜欢捣鼓各种玩意儿,但天赋如此之高,触类旁通,真是匪夷所思。虽然听瓮从春秋战国就有了,毕竟要埋在地底,听起来也不甚清晰,距离也有限。可矢服竟然如此神奇,如果用在两军对阵上更为厉害,听敌方的骑兵和大军移动的方位,已经绰绰有余。
怪不得刚才陈太初说军中已经开始用了,只这一项军功,换作常人,足够换个团练的功名。可惜他是赵栩啊……
一把柔和带笑的声音传来:“蔡相这是怎么了?苏瞻的佛家经典说错了吗?”
这一句话,在众多纷杂声音里,依然如箜篌般清灵悠远,近在耳侧熟悉无比。九娘刹那有些恍惚,不自觉地握紧了手。
苏昉也同样紧张地握紧了手,甚至合上了眼。这两年他和爹爹说话越来越少,爹爹也越来越少说话,更少展颜。似乎连这样客套疏远的笑声,他都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那个看见母亲挂在树枝上蹬腿,哈哈大笑着去抱她的父亲;那个看见母亲从梯子上滑溜下去,想要接住她却反而被砸倒在地,苦笑不已的父亲;那个牵着他的手,在窗外看母亲梳不好发髻,忍不住进去帮她却梳得更糟糕,偷偷笑的父亲,离他越来越远,甚至和母亲一样,似乎只存在于他的记忆里了。
蔡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苏瞻,你明知道我跟着官家修道,就别同我没完没了地念这些佛家典故了。既然咱们三个已经坐在一起,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后天就要上书立储了,到底同意拥立谁,咱们也学学孔明周瑜,各自写出来就是。若是能先定下此事,也免得在太后娘娘和宗室面前白白打嘴仗。要是这个都说不拢,今天也不用谈条件了。”
苏昉睁开眼,忽地想起前几日在爹爹书房里所见到枢密院的节略和折子。当时他以为爹爹要弹劾蔡佑,还为之一振。可不过几天,就在隔壁,就在他耳边,父亲却又和蔡佑如此说话,难道父亲改变了主意?朝廷上又发生什么样的大事能促使他们新旧两党坐下来和谈?
苏瞻的声音依然清醇自在:“蔡相修道后果然说话反而少了玄妙,痛快了许多。不如我们以水为墨,写在案上,看看各自的想法?”
矢服里却没有陈青的声音。九娘看着赵浅予朝自己做了个鬼脸,不由得笑了,方才那恍惚那心酸,如蜻蜓点水一晃而过。想着陈青是不是把所有的话语和笑声都留给了家人,所以在外面就懒得说话才变成冰山太尉的,九娘也对着赵浅予做了个鬼脸。
隔壁房里一阵静默。
枕着矢服窃听的赵栩陈太初和九娘同时起身互相看了看,伸出一个巴掌,都朝苏昉示意,见苏昉点头表示明白了,才又枕回矢服上。
自小常听父母分析朝政的苏昉,并不难理解方才那些话,也明白赵栩他们三人手势代表的含义。看来二府是要商议好拥立吴王做太子了。在父亲心里,只要能花最小的代价达到他的目的,就算是宿敌,恐怕也可以先放下善恶和对错,而压下那些节略和弹劾的折子吧。又或者,那些节略和折子,也是他让蔡佑不得不来和谈的原因?
苏昉意外的是陈太尉会留他下来,而赵栩和陈太初毫不见外,竟将这般机密大事让自己知道。难道赵栩明白立储的局势微妙而自行放弃了?可他们为何要让完全没有关系的小九娘也参与其中,刚才提到的陈太尉和小九娘谈话,又有什么玄妙?小九娘看上去却又全然了解的样子……苏昉实在吃不准他们几个到底发生了什么。
九娘却在意着苏昉面上一丝疑惑,忽然起了身,走到苏昉身边蹲下。赵栩陈太初和苏昉不明所以,都直起身子来。
九娘一双澄清美目诚恳地看着苏昉轻声说:“阿昉哥哥,今晚的事实在一言难尽。表叔信任我们,留下你和我一起听,肯定有他的缘故。等他们谈完,我再告诉你表叔和我都说了什么。关乎国和家,兹事体大。我们是一家人对不对?你相信我们的对不对?”
苏昉看着她生怕自己会心有芥蒂的神情,心中一暖,笑着点头:“你放心,我懂。我们当然是一家人。我当然相信你,相信你们。”
九娘凝神看了他一息,是,你我原本就是家人。怕自己又控制不住要流泪,她赶紧对赵栩陈太初也笑了笑,起身回到赵浅予外侧,伏地下去,才觉得眼角有些湿润。
赵栩看了看屋顶,翻了个白眼。白眼狼就是白眼狼!
陈太初有些怅然,九娘对苏昉,果然是不一样的。
苏昉却跪坐了,双手平举至下颌,看着赵栩和陈太初正色道:“六郎,太初,今日能和你们一起参与此事,是苏昉之幸。此刻我们五人用这两个矢服,将要见证大赵一国二府三相的和谈与决策!我们五人,也将是全天下最早得知这个国家将往何去何从的人!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大赵一国的滚滚洪流,昉必投身其中!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苏昉一腔热血,愿尽付大赵!多谢!”他深拜下去,再直起身来,面容熠熠发光。
九娘热泪涌出,不能自已。阿昉!娘的阿昉!你已经长大了!
赵栩和陈太初面露一丝惭色,跪坐于地,肃容正色,回了礼,异口同声道:“虽千万人,吾往矣!一腔热血!愿尽付大赵!”
赵浅予崇拜地看着他们,懵懂的心中竟然也热血澎湃起来,觉得自己也参加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她坐起来击掌道:“六哥!咱们结社吧!一腔热血!尽付大赵!真好听,咱们叫热血社还是大赵社?”
她这话一出,赵栩顿时满腔豪情烟消云散,嫌弃地瞥她一眼,躺下了。陈太初和苏昉笑着称赞她:“好!阿予这主意不错。回头咱们再好好商量。”
九娘听见矢服里有动静了,赶紧笑着催促:“说话了说话了!”
听到蔡佑的冷笑声:“苏和重你果然打得一手好算盘。既然大家都同意拥立吴王,不妨把你们的条件明说了罢。你待如何?”
九娘悄悄脸朝外拭了泪,仔细思量起来。苏瞻着眼的,必然是先安内,再攘外。当务之急,若是能让蔡佑主动退让,更改国策,总好过硬碰硬去弹劾他。蔡党的势力,遍布朝野内外。官家不醒,太子未定,太后娘娘和其他朝臣也都会求稳求缓。苏瞻和陈青,看来已经达成一致,只看蔡佑会怎么反应了。九娘总觉得蔡佑似乎处于下风,虽然只几句话,却似乎比苏瞻陈青二人更加迫切地需要这场和谈。除了她能想到的贪污、疏忽职守、国策失误,还会有什么?
苏瞻清朗的声音传来:“蔡相快人快语,苏某原想奏请圣人将十五皇子记在名下亲自教养,这样立嫡顺理成章,十五皇子年纪小,圣人花上几年时间,将来必然也会教出一位明君。”
赵栩眼睛一亮,这样的威胁,几乎把蔡佑在立储一事上能获得的好处全打消了,看来苏瞻今夜势在必得。
果然他们听到蔡佑说:“苏和重,你这样有意思吗?何必又来这套?怕我不知道你舌灿莲花?说吧,你到底想要干嘛?”
赵栩心思一动,蔡佑手里没有了鲁王,现在吴王对他又感激又信任。蔡佑肯这么低声下气,一定是发生了对他极为不利的大事。但难道他还有什么万全之策能在日后左右吴王,给他带来更大的好处?想起阿予和苏昉今晚开宝寺所见,如果张蕊珠是蔡佑手中的这步棋,那张子厚四年前弃文从武,就已经是蔡佑谋算太子妃一位的手段了。这个倒是记得要提醒舅舅一声。
苏瞻的声音清晰又坚定:“若要苏某也拥立吴王,便要二府立刻下三道政令:一要回收所有市面上的当五钱;二要废差役法改回雇佣法;三要免除两浙路两年的赋税,其他二十一路的赋税来年减免一半。这三条少一条,苏某也不能附议蔡相的上书。”
好!赵栩、陈太初、九娘和苏昉胸中都涌起豪情壮志来。
苏昉握紧了双拳,当五钱误国,差役法害民。多少有识之士这两年不断上书,若能停了这两条,安民利国,大赵回归往日的繁荣和安定,指日可待。爹爹毕竟还是爹爹!他还是那个一心为国,一心为民的爹爹。
九娘也是心中一热,苏瞻到底还是苏瞻。她一直担忧他只会提出取消当十钱的发行,那样治标不治本。只要有当五钱在市面上流通,百姓依然会有人铤而走险私铸大钱,这钱币混乱,物产的价格依然会高涨不下。只有断绝铸大钱这条路,才能平抑物价,回归正途。可蔡佑会让这么大的步吗?
赵栩和陈太初心中也紧张万分。他们亲眼所见,差役法害得多少百姓流离失所甚至被迫去做盗贼。如果差役法被废除,朝廷用回雇佣法,给当差的平民发放月粮和俸薪,百姓当差也无需承担赔偿之责。自然就不会再有那许多人荒废田地甚至逃离家乡了。
可如果蔡佑不肯,那只剩下弹劾他一路,弹劾得成,也至少花费几个月的时间,万一弹劾不倒他,苏瞻为首的旧党恐怕就要一败涂地。
隔壁静默了一会儿,才传来蔡佑的笑声。他笑得温柔之极:“房十三闹成这样,也没法秋收,两浙路赋税总要减免的,赋税这个不难,咱们一道批示了就是。当十钱虽然京畿钱监已经铸了样币,倒也可以不发,但是这当五钱回收太难,这民间谁愿意自己吃亏还给你当五钱?还有差役法和雇佣法不妨并行,何须废除?和重你看如何?咱们各退一步,和而不同。”
九娘心里一沉,两浙路赋税向来是朝廷二十三路里岁银收入极高的两路,如今蔡佑竟这么轻易地同意免除,还同意其他二十一路赋税减免一半。难道房十三已经猖狂到横扫两浙?如今两浙的官员自从赵昪入京后,几乎都是蔡佑的门生,若不是浙江出了大事,甚至可能动摇到蔡佑的相位,蔡佑岂会如此谦卑?
苏瞻的声音并不急躁:“若差役法雇佣法并行,地方上必然为了敛财选差役法。所以不可并行,只能选一。”
突然传来一句冷冰冰的声音:“不错。必须废除差役法。”却是陈青在说话。
苏瞻的声音又道:“回收当五钱并不难。如今当五钱共计发行了三亿文,不到市面钱币的十分之一。加上民众私铸的大钱,朝廷均可每一枚补贴百姓两文钱回收,百姓有利可图,自然愿意上缴大钱。如今汴京米价已经涨到一石一千五百文,再不遏制,民怨迭起,恐怕就要出许多个房十三了。就连蔡相家,不也好几天不吃蟹黄馒头了?
蔡佑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难道就只有你苏和重挂念天下百姓?这地方上的官员不是人?不要吃饭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不是没办法,我何用担着恶名发行当五钱?再说这差役法,我也是为了大家好。光省陌制一项,众人所领俸禄要去掉两成三,去年朝廷文官一万三千人,能养家活口吃饱饭的不足两百人而已。我蔡佑今年只领到白条七张,俸薪分文不见。还蟹黄馒头,我连馒头都快吃不起了!”
赵浅予虽听不明白其中的奥妙,却头一次听到两个位极人臣的宰相原来也会打嘴仗,听到蔡佑最后一句,忍不住捂了嘴轻笑起来。
九娘看着眼前的公主不知人间愁苦,暗叹一声。蔡佑所说的也非虚假,历来大赵富民穷官,虽然三品以上的官员俸禄丰厚,但是做二十年京官也买不起汴梁内城的三进屋子,那底层的文武官员靠俸禄哪够养家糊口。
他们听到苏瞻笑道:“苏某在杭州时,也受过朝廷十一个月的白条。内子无奈只能在后衙种菜。苏某还曾挑菜去卖。但也从未想过盘剥百姓养活自己。岂可靠差役法以民脂民膏养活父母官?”
九娘不妨听到苏瞻竟然在这样的场合坦然提到往事,心中一痛,眼睛发酸。那时候她还以为,虽然日子清苦,自己却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呢。
苏昉却已经热泪盈眶,即使是矢服里传来的声音,掺杂着其他各处的杂音,可他依然听得出爹爹提到娘亲时,声音都柔和了许多。
赵栩他们三人却都呆住了,荣国夫人竟然还种过菜?苏相公还上街卖过菜?!
矢服里又传来苏瞻的声音:“何况既然欠薪一事盛行,为何蔡相还要力主大修延福宫呢?苏某丁忧前,明明已经停造,官家也答应了工程结算应走宫内私库。可蔡相起复后却立即恢复大修,不走私库走国库,只延福宫大修就耗资三千万贯,足足消耗了去年岁银的四分之一!看来我们也应当彻查工部账目。”
半晌后,才听见蔡佑的声音传来:“你要回收当五钱就回收,要废除差役法就废除。我都肯了就是。为人臣子,为君分忧,我蔡某问心无愧。如今皇城窄小,皇十五子至今只能和生母同住。官家前些年就想要扩建,因为不忍心拆除民居和寺庙,才不了了之。如今能将延福宫扩修,既全了我们臣子一片为君着想的忠心,不也是体恤了百姓吗?免得日后扩建皇城再行搬迁。”
忽然矢服里传来陈青冷冷的声音:“你修延福宫是体恤百姓还是方便鲁王跳楼?”
赵浅予一下子笑出声来,九娘也笑着点点头,这一针见血,刀刀见肉,是陈青战场上的风格吧。
果然好一阵子听不到蔡佑的声音了。九娘依稀感到蔡佑被苏瞻和陈青拿住了痛脚,才磨蹭了许久还是让了这么大的步。
他们又听陈青说道:“要陈某拥立也不难,这份节略上写着的人名,你们二位宰相都得帮我撤下来,不然日后有了战事,也是只会临阵脱逃的孬种。这个数字,是河北两路军马虚报一事,被某些人装到自己口袋里去的,至少得吐出来放回军中备用。还有军中一应装备该维修的该更换的,年底前你们得该盯着六部弄好。”
九娘听陈青说话,大刀阔斧,直来直往,不由得担心这样的条件,蔡佑怎么可能同意。却看见赵栩和陈太初两人抬起手来在空中虚击了下掌。军中查出这么多事,竟然是赵栩和陈太初所为?
片刻后隔壁传来蔡佑的声音:“这倒也不难,今天蔡某都如了你们的愿,那蔡某却只有两件事,需要你们答应。”
陈青的声音依旧冷冰冰:“陈某猜这头一件,是房十三吧?”
蔡佑叹气道:“不错,军情急报想来太尉昨日已经收到了。这房十三领着一帮乌合之众,竟然杀死两浙路制置使陈健和廉访使张约,占据了杭州,杭州知州陈翎弃城而逃。如今江南大乱,两浙路十四州已经有六州落在房贼之手。没有太尉你出面,恐怕难以剿灭反贼。两浙危矣。”
房里的五人都大吃一惊,房十三竟然占据了杭州城?!两浙路竟然丢了六州!苏昉也不敢置信,他出生没多久就跟着娘亲去杭州会合爹爹,在杭州生活了两年,对杭州颇有感情。眼下那风光秀美百姓安宁的一座城池竟生灵涂炭!娘亲所办的安济坊如何了,慈幼局如何了!朝廷又怎么会如此失策!
赵栩陈太初和九娘却顾不得多想,屏息等着陈青的回复。
传来的却是苏瞻的声音:“两浙路制置使是蔡相的门生,这杭州知州陈翎,也是蔡相的门生啊。还有禁军的监军也是去年蔡相你举荐的。他们竟然舍弃禁军而用厢军对抗反贼,失策之至!蔡相之责,不可推卸!”
蔡佑长叹一声:“蔡某也想不到在几千反贼面前,两浙路的上万厢军竟然一败涂地。怕是太平日子太久了,蔡某自当好好反省,以后举荐门生要谨慎从事了。但如果有太尉出马,相信房十三伏法指日可待,六州收复易如反掌。”
陈青冷笑了一声说道:“还是我替苏相说明白点吧,免得蔡相到时候推诿到我大赵禁军身上。蔡相你为了遏制我枢密院,派了内侍省的朱勉去做两浙路禁军的监军。以为房十三不过是一帮乡民闹事,就压着不让杭州三千禁军出动,反而让一万厢军去对敌,好让陈翎挣份大功。却不料杭州厢军里,发配的配军占了不少,更有一半老弱残兵是平日里做杂役的,更有不少因你差役法怨恨朝廷的,竟然十有七八都跟了房十三,反过来一举占了杭州城。民怨滔天,那剩余五州却不是房十三打下来的,而都是民众杀官造反占据了。如今他们号称十万之众,两浙路全部的一万禁军反倒被迫退到了秀州。陈某所言,可有一字不实?”
赵栩忽地一跃而起,胸前起伏不定。九娘吓了一跳,立刻起身一把拉住赵栩:“你做什么去?”
忽然天上一阵滚滚雷声,呼喇喇泼下倾盆大雨来。大堂爆出了更响的喝彩声,甚至盖过了雷声,眼看《目连救母》一戏就要收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