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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铁跺地声声脆响,连成一片,听着来人不少。

容佑棠屏住呼吸,翘首凝望:

顷刻间,以庆王为首赶往北营的将士们策马奔出晨雾,郭达紧随其后,身背包袱和尚方剑的齐志阳也在人群中。

来了!

容佑棠立即跑下台阶,奔上前相迎。

“吁。”赵泽雍勒马,马儿原地转了几个半圈,他却敏捷自在地一跃而下,其余人随之下马。

“殿下,您这是往北营忙去呢?”容佑棠眉开眼笑,明知故问。

“嗯。”赵泽雍虎目炯炯有神,定定打量一身天青袍、作普通行商装扮的人:对方腰间束了巴掌宽的霜色腰封,越发显得长身鹤立,年轻俊美,眉目如画……外貌太出众,并非全然好事。

“殿下?”容佑棠被看得有些纳闷,误以为自己仪表不佳,遂抻了抻腰封。

赵泽雍低声嘱咐:“船上风大,你上去就待在舱里,别四处晃悠。”

“是!”此刻的容佑棠没有不答应的。他强压下私人情绪,扭头招呼道:

“郭将军好,诸位早。”

“刚好顺路,得以送一送你。”郭达拎着马鞭,关切道:“去了河间好好做事,多多保重,查清楚早些回来。”

“是。”容佑棠恭谨垂首。

齐志阳笑了笑,走到容佑棠旁边,他身穿半新半旧的藏青武人劲装,高大健壮,胳膊胸膛的肌肉隆起分明,一看便是等闲招惹不得的人物。

此时,容开济提着包袱、李顺拎着额外的一袋子干粮清水,快步走下台阶,准备给庆王等人行礼。

赵泽雍却抬手道:“免礼。”

“谢殿下。”容开济的礼数无可挑剔。如今他面对庆王,总是很不自在,彼此碰面都客客气气的,都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两个包袱?”赵泽雍问,意味深长暼一眼容佑棠,后者余光扫向齐志阳背着的一个中等包袱,登时有些不好意思。

“回殿下:这里头是鞋袜衣物和一些防身丸药,那些是船上给棠儿和齐将军吃的干粮,并没有一样多余的。”容开济忙解释。

“嗯,不错。”赵泽雍莞尔。

不错什么?

容少爷心里嘀咕,从养父手中接过包袱背着,正要拿过管家捧着的干粮时——

“承蒙容老照顾,在下不胜感激。来,我拿着吧。”齐志阳笑着寒暄,顺势拎走李顺手里的干粮袋子,爽朗和气。

“不敢当。反倒是小儿没怎么出过远门,他年轻,多有不懂,请齐将军照拂一二。”容开济郑重欲拱手,齐志阳急忙双手托扶,骇笑道:

“容老忒见外了,真真折煞在下了!我和小容大人是同吃一锅饭、曾跟随殿下出征的同袍,必会互相照应的,您老请放心。”

儿行千里父担忧。容开济风闻河间种种乱象,如何放心?他反复再三地嘱托。

赵泽雍站在容佑棠身前三尺处,温和道:“年初去剿匪时,北段部分运河冰封,只能走陆路。如今你们乘船,顺风顺水的话,三日应可抵达宁尉渡口,再有一两日就到关州了。”

“嗯。”容佑棠侧耳倾听,抄着手,右手食中二指悄悄探入左袖筒、将贴身的鲛衣勾出一个小衣角,隐秘朝庆王亮了亮,转瞬又塞进去。

“你——”赵泽雍挑眉,想笑却勉强绷住脸,笑在眼睛里,虎着脸吩咐:“你们的尚方剑和圣旨务必妥善保管,尤其尚方剑。”

容佑棠通身浩然正气,与齐志阳一同应声:“是!”

“遇事要灵活机变,钦差手握尚方剑,你们可以调动的助力不少,当用则用,切忌因瞻前顾后而错失良机。”

两名钦差频频颔首,兴奋又紧张。

“按律,父皇会派六到八名禁卫保护钦差,他们已在渡口等候,此行限期查案,你们别耽搁,快去汇合。”赵泽雍催促。

“是!”

容开济下意识抬脚,极想送到渡口,庆王却劝道:“千里相送,终有一别。你们回去吧。”

“是。”容开济只得站在路边,眼看着儿子跃上马背、朝气蓬勃朗声道:“爹、顺伯,我这就去渡口了!放心,同行那么多人,不过三五日就到关州,我办完事就回家。”

“哎,好!你们多多保重啊。”容开济挥挥手,脸在笑,眉眼却紧皱,难掩忧虑,再一次目送儿子离家闯荡。

策马同行约两刻钟,前面是岔路口:左侧通北郊,右侧往渡口。

容佑棠与齐志阳勒马,下马,郑重拜别庆王。

赵泽雍俯视良久,才缓缓道:“去吧。”

“是。”

“请殿下多保重身体。”容佑棠认真提醒。略熟悉的人就知道,庆王非常自律严格,忙起来就像铁打的一样,废寝忘食。

赵泽雍目光专注,骑着高头大马,握紧缰绳,无声暗叹,又道:“去吧。”

郭达观察天色半晌,皱眉提醒:“可能有雨,你们赶紧出发!”

“是。”容佑棠手捏包袱带,朝熟识的朋友们笑了笑,目送庆王一行消失在去往北营的路上,而后和送行的两名侍卫一道骑马赶往渡口,果然见到八名精神抖擞的内廷禁卫正在等候。

不消片刻,南下的船便驶出渡口,乘晨风扬帆启程,渐渐远离京城。

时间紧迫,容佑棠等人乘的是客船,来不及等漕运司安排官船了。

一行十人,要了相连的四间舱。其中,容佑棠和齐志阳同住,其余八名禁卫自便,日夜有二人值守,以防不测。

此船两层高,船头舵尾属船工们所有,底舱堆了不少货物,一层是无隔断的大堂,挤满多半短途出行的男女老少,二层舱房住着较富足或旅程长的人。

但,无论多有钱,住的舱房都一样狭小:高两米、宽三长二,一张铺着草席的大床,并一个小矮柜。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床和窗之间的缝隙仅容一人通过,两人并行就得侧身!

齐志阳高八尺余,身板壮硕,他率先踏入二层东面尽头的舱房,一推门便定住:

只有一张床?晚上怎么睡?

——某些事情,庆王亲信隐约有所猜测,心照不宣。

“嘿,这门框矮的!”齐志阳定定神,弯腰低头踏进,扭头提醒:“容弟小心撞头。”

然而,容佑棠并不用弯腰,略低头即可,行动自如,他乐道:“齐兄,看来这舱房是依照像我这样儿的人打造的啊,您可得小心撞头。”

“哈哈哈~”齐志阳大笑。

容佑棠拉开矮柜门,将两人的包袱塞进去,干粮袋子和水囊放在柜面。

“行了!咱们——”容佑棠拍拍手,话音未落,冷不丁风大了、船悠悠一颠!他瞬间头晕目眩,吓得张开双臂维持平衡。

正推开窗户的齐志阳闻讯回头,忙走过去:“没事吧?别怕,这船稳得很,船老大跑了半辈子,运河沿途有几棵树他怕是都清楚。”

“没事。”容佑棠慢慢垂下手臂,尴尬道:“让齐兄见笑了,我不会水,极少乘船。”

“头晕恶心?”齐志阳关切问。

容佑棠坦言:“有点儿,且容我适应适应。”

“行!你去躺会儿缓缓。”齐志阳抬手,刚要搀扶对方,转念一想却握拳,只横着手臂,示意对方自行借力。

“多谢。”容佑棠一贯细致缜密,将对方的顾虑看在心里,只作不知,大大方方借力走到床沿坐下。

齐志阳收手后,严密审视舱房,门窗床柜都扳动敲打一番,而后探出半身观察窗外。

容佑棠只看得见对方腰以下,赶紧提醒:

“齐兄小心。”

运河水量丰沛,最深可达十数米,令惧水的人忌惮非常。

“没事,我抓着呢。”齐志阳没起身,动动攀住舱壁的手掌。

容佑棠吸吸鼻子,嘲笑胡思乱想的自己。

半晌,齐志阳满意地直起身,嘱咐道:“我去隔壁看看弟兄们,你先坐会儿,有事就喊。”

“好的。”

容佑棠故作轻松地挥挥手。事实上,船不停晃悠,他极度晕眩恶心,浑身不舒坦!咬牙忍受半晌,灵机一动,索性打开包袱,拿出炭笔和地形图,将干粮水囊堆在床上、拽近矮柜,伏案,全神贯注地点点画画。

不消片刻

齐志阳一阵风似的刮回来,好奇询问:

“在画什么?我能瞧瞧吗?”

“随手涂写罢了,齐兄别笑话。”容佑棠拧转地形图,示意对方随便看。

齐志阳弯腰,粗略一看便知:“河间地形?画得挺好——哎?”他戛然顿住,眯起眼睛,吃惊盯着“商南”、“鹿水”等几个地名标注。

“看出来了?”容佑棠笑眯眯。

“嘶,这个、这个……”齐志阳伸指凌空点点其中很眼熟的几个字——北营指挥使议事厅内,悬有一副巨大的勘划图,庆王时常召集手下商议,齐志阳身为参将,对统帅的字迹不仅熟悉,还由衷钦佩。毕竟像庆王那样文武双全的人,委实不多见。

齐将军果然稳重:他腰悬裹着蓝布的尚方剑,毫无解下之意,落座时将其横放腿上。

“没错。”容佑棠轻声告知:“昨儿我心里不踏实,请求了殿下的指点。”

“原来如此!”

齐志阳肃然起敬,下意识昂首挺胸,肌肉绷紧。

“齐兄,你也坐,咱们趁这几天好好商量对策。”容佑棠正色邀请。

“好。”

隔着矮柜,齐志阳落座另一侧床沿。虽然面对的只是庆王笔迹,他却肃穆端正,毫无怠慢随意之色,极为尊敬统帅。

同为钦差、又是相识战友,容佑棠毫无保留,简明扼要将庆王的话转述一遍。末了,凝重道:

“新政征税过程中的官商争斗能上奏御前,说明地方实在捂不住了,极可能势同水火。”

齐志阳点头,狐疑道:“据报,冲突中死亡官差三人、轻重伤若干;抓获涉事商贩十余名,在逃者人数不明。但,只有这些吗?我怀疑地方瞒报真相。”

“他们没说明商贩的伤亡情况,十有*两败俱伤。”容佑棠眉头紧锁,严肃道:“咱们得尽快赶到关州,审问那十几个被抓捕的商贩。”

“没错。”齐志阳叹息道:“去晚了恐生意外。”

——龙颜大怒,河间各级官府都没好果子吃,假如有人想粉饰太平……意外暴毙、严刑拷打等,被关押的商贩性命堪忧。

“年初剿匪的时候,我随大军一同南下,齐兄是负责筹粮和打探敌情的前锋,是吗?”容佑棠问。

“我跟着郭将军先出发了。”齐志阳抱着手臂,侧身,全神贯注地看着简陋地形图。

“听说筹粮时去过关州?”

齐志阳抬头解释道:“我们离开河间省府后就去了关州,逗留半晚,随后赶赴顺县与大军汇合剿匪。哎,当时身负军令,压根没见到什么就离开了。”

容佑棠颔首,无意识地把玩炭笔,垂眸道:“九峰山匪寇与关州富商勾结一案早已查清,发落了不少人。其中,匪首于鑫被凌迟,与其暗中勾结的何家被斩首二人、抄家充公。”

“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跟朝廷对着干?洗劫县衙、残害百姓、欺男霸女,无法无天,主犯和帮凶都死不足惜!”齐志阳怒声喝骂。

容佑棠一怔,略一思索即想通,好奇道:“冒昧问一句:齐兄年初之前可是去过顺县剿匪?”

九峰山匪患猖狂,四处劫杀作恶,承天帝曾不止一次调驻守关中的大军剿匪,可惜屡战屡败。

齐志阳感慨微笑,摇头道:“没有。关中驻军三万余,将才济济,我直到年初才有机会跟随桑嘉诚桑将军出征顺县,协助庆王殿下搜山围剿残匪。”

关中军派系复杂,齐志阳苦熬多年才等到崭露头角的机会!

年初带兵搜山时,他的出色表现引起了伯乐的注意——庆王赏识齐志阳,上奏为相关将领请嘉奖时,特意为其多写了一行;北营开建后,选贤任能,庆王又从众多可调动人选里挑中对方!

因此,齐志阳发自肺腑地感激敬重庆王。

容佑棠全心投入,用炭笔填补河间地形,喃喃道:“虽说九峰山匪患已消除,可据报,河间又有几股土匪占山为王。竟是‘野火烧不尽’了?”

“当地民风彪悍,官府镇不住,破案无能,抢劫发财快、又多半可以全身而退,土匪水寇自然横行。”齐志阳忍不住叹道:“也许白天是老百姓,晚上摇身一变就下水拦船了!”

容佑棠深吸口气,毅然决然道:“总之,等去了关州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看究竟是官府推行新政的方式粗暴、激起民愤,还是有人煽动百姓闹事。”

两人颇为投缘,都渴盼努力做出些功绩,干劲十足。

他们反复揣摩仅有的一份语焉不详的卷宗,直谈论至午时,虽然偶有不同见解,却没红脸争执半句,冷静平和地交换想法。

顺风顺水,船帆全程猎猎鼓风、噼里啪啦作响,河风充盈狭小舱房,令人神清气爽。

不知不觉间,容佑棠适应了船行的晃悠晕眩感,他看看窗外天色,搁下炭笔笑道:

“齐兄,咱们先吃点儿东西吧。”

“好,我还真有些饿了。”齐志阳欣然赞同,他起身,转动脖子,伸手舒展筋骨。

可惜,“咚”一声,他的手还没伸直,就触到了房顶!

齐志阳苦笑,只好改成屈起小臂活动筋骨。

容佑棠忍俊不禁,开门出去转了转,跟隔壁禁卫寒暄几句,送去半袋子糕点。齐志阳也闲不住,又巡视一遍包下的四间舱房、叮嘱随行护送的八名禁卫轮流值守,长期的戎马生涯,他举手投足间气势逼人。

活动片刻后,他们返回船舱。容佑棠解开干粮袋子,招呼道:“齐兄,不嫌弃的话一起用些吧?全是正宗京城风味。”

“嫌弃什么啊?我打小爱吃这些,多谢了。”齐志阳乐呵呵走过去,将士的吃相普遍豪迈:他三口解决一个包子,酥软咸香的烧饼折叠着入嘴,偶尔喝一口水,吃得十分香甜。

此时,虚掩的舱门忽然被敲响,传来隔壁值守禁卫的小声询问:

“二位大人,船娘提着果子和熟鸡蛋叫卖,可需要一些?”

齐志阳想也没想,扭头问:“容弟,你想不想吃?”

“我、我刚吃饱,齐兄请随意。”容佑棠忍笑婉拒,仿佛觉得自己是需要哄的小孩子!

齐志阳礼貌性地询问后,拍板道:“令尊特意准备了许多干粮,不宜买船上底细不明的,想吃热饭菜咱等到下个渡口。小李,我们不用,你们随意。”

“是。”

下午又是议事,直到傍晚到达渡口,船老大宣布停留半个时辰,众人才下船匆匆吃了面,旋即返回。

船继续南下,直到天彻底黑透,几个相熟的船老大才同在一个平静的河湾处抛锚。

船停了,没有风,舱房内闷热异常。

齐志阳会水,却没有像其他禁卫那样直接跳进河里凉快,他时刻顾及尚方剑和圣旨,因此只是找船工借了两个木桶打水擦身而已。

“我就在隔壁,门外有禁卫彻夜把守,你只管放心休息。”齐志阳放下一桶河水,转身离去,顺手带上门。他绝无可能与对方同榻而眠!

“我——”容佑棠欲言又止,尴尬地摸摸鼻子,无法解释太多,只能快速擦洗,而后开门倒水,忐忑去隔壁几个舱房转了一圈后,倒头睡下。

风平浪静,船没有晃悠,一夜无梦到天明。

四日后的中午,客船到达它的终点渡口:

浏河古渡。

宁尉省到了,与京城已相距千里。

“诸位客官慢走!”

船老大满面春风,时不时抱拳施礼,嗓门洪亮嚷道:“客官们返程的时候,若是逢双的日子,还请多多惠顾小船。”

船舷与码头之间用两尺宽的厚木板相连,人走上去时,木板颤巍巍。

“已是午时,此处距河间还有二百里,据说都清晨开船,咱们可能要等明天了。”容佑棠扼腕痛惜被白耽误的半天一夜!刚沿着木板踏上船舷,一低头,就看见下方深不见底的暗绿河水,登时腿软止步。

船老大听力过人、记性甚佳,他笑道:“公子,眼下确实没有去河间的船啦,您几位进城歇一晚,明日请早过来,那几艘船卯时左右启程。”

“多谢提醒,我们记着了。”容佑棠一拱手,不便阻塞出口,迈着软腿紧随同伴之后踏上木板。

“你们人多,倒也不必害怕,只是到了河间尽量要住大客栈、夜里千万别出去逛,出门在外,‘平安’二字最要紧!”船老大热心嘱咐。

殿后的齐志阳转身抱拳致谢,尚方剑缚在腰腹间。

半个时辰后,容佑棠等人入住宁尉省城的长平客栈。

“限期一月,来回路上至少十天。”齐志阳也十分心疼等船的半日一夜。

容佑棠宽慰道:“没事,咱们明儿赶最早的船,傍晚就到河间了!走,弟兄们一块儿下去好好吃顿饭,齐兄之前来过宁尉吧?”

齐志阳笑道:“来过两次。关中军营距此处虽说只有五百里,但无令将士不得擅自远行,我借着办差的机会才来的。”

随身两名禁卫保护,二人边走边聊,下去客栈大堂,其余六名禁卫已挑了一张大圆桌坐等,见了钦差纷纷起身相迎,客套后入座,众人都身穿寻常衣袍。

小二殷勤小跑近前,嘴甜得像抹了蜜,介绍了好一大堆“镇店之宝”。

“酒不要,我们赶路。”齐志阳温和道:“容弟,你点吧。”

容佑棠忙谦道:“小弟不熟悉此地风味,还是您点吧。”

推让一番后,最终由齐志阳点了菜。容佑棠与同伴闲聊说笑,席间气氛融洽和乐,上菜后,原本拘谨的禁卫们渐渐放开了,以茶代酒,轮流敬了两名钦差。

乘船的三四天多半啃干粮,短暂停泊渡口时吃过两顿面,此刻对着一桌热饭菜,几人暗中用银针逐一验过后,个个吃得头也不抬!半句废话也无。

正当容佑棠埋头狼吞虎咽时,对面角落突然响起小婴儿特有的哭声:

“哇啊哇啊……咳咳呜哇哇……”哭声异常尖亮急促,上气不接下气,瞬间引起众人注意。

客栈大堂颇为宽敞,隔着好几张桌,容佑棠捏着筷子不动,疑惑扭头望去:

只见角落小方桌对坐一男一女,女人抱着襁褓,侧脸暗黄消瘦,不停哄孩子;男人喝得醉醺醺,重重一拍筷子,暴躁喝道:

“哭哭哭!野种赔钱货,就知道哭,老子的福运全被她哭跑了!”

女人不敢吭声,眼眶红肿,低头哄孩子,抬袖扭头拭泪时,五官竟十分标致。

“臭婆娘,你还有脸哭?你给老子戴绿帽,六个月就生下野种,还骗我是提早?老子掐死她算了!”醉汉说着便动手拉扯襁褓,女人哀求撕扯,婴儿放声大哭。

——之前的哭声所有人只当小孩子闹觉,此时却纷纷听出了凄厉的意味。几个邻桌看不过眼,好言相劝。

容佑棠放下筷子,忍不住站起来,刚要开口,却听见一名年轻禁卫讶异嘀咕:

“哎,那女人不是凝翠阁的人吗?出来过得这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