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安。”沈轩与林济生叩拜行礼。
“平身。”承天帝头也不抬,拿帕子给九皇子擦嘴,慈祥嘱咐:“慢慢吃,大中午的,以后不准四处走,看你热得满头大汗。”
“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啦。”
——不知何时起,九皇子不再亲昵呼唤皇后为“母后”,而是尊称“皇后娘娘”。
小九渐渐长大了。
承天帝心里叹口气,但面上不显,和蔼道:“百善孝为先,知礼懂规矩,你做得很好。”
“本应该的。”赵泽安有些惋惜地说:“不过,娘娘要歇息,我磕了头就过来您这儿了。”一口接一口,转眼间,他就吃完小半碗莲子羹,状似十分饥饿。
承天帝顿时升起疑虑,不动声色,笑问:“九儿进宫都做了些什么啊?”
“我和哥哥先去栖霞宫贺二姐姐生辰,庄妃娘娘留饭,然后哥哥忙去了,我不想睡觉,就给皇后娘娘请安,然后到这儿。”赵泽安脆生生道,白嫩脸颊热得泛红,伸手欲抓茶壶,李德英忙上前斟茶。
午时烈日如火,两宫相距甚远,孩子主动去请安,大半月没见面,皇后竟没留下说说话?她纳凉歇息、把人打发到朕这儿来?但凡她开口留一句,小九肯定会听从的。
承天帝笑意渐淡,微皱眉,看着年纪甚小的老来子,暗叹息:幸好小九有个亲哥哥,否则一旦朕百年归老,他怎么办呢?能争得过谁?
唉!
沈轩和林济生捧着答卷,眼观鼻、鼻观心,静候圣意。
“父皇,这个好,御膳房的新巧花样,您尝尝?”赵泽安浑然不觉父亲忧愁,全神贯注,从满桌糕点中挑选合意的。
“好,好。”承天帝五味杂陈,接过糕点,慈爱道:“九儿喜欢,就带御厨回王府去。”
“可我哥不给多吃。”
赵泽安有些苦恼,小声抱怨:“我每天只能吃五块。不论什么,总之加起来五块,哥哥说‘事不过三’,五块已是额外特许。”
承天帝蓦然愉悦笑起来,扭头对李德英说:“你听听!老三就是那性子,把王府当军营治理,连自个儿弟弟吃点心也有明文规定!”
李德英却赞道:“庆王殿下一片爱护之心,唯恐小殿下误了正餐,老奴佩服。”
承天帝没好气道:“那块倔炭!”顿了顿,转而哄劝道:“不过,他说得也对,正餐才养人,点心吃多了坏牙齿,听话啊。”
“好吧。”赵泽安大度应承。
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
承天帝最宠爱小儿子。六七个皇孙都养在宫外王府,最大的五岁,少见面、没身边抚养过,自然缺了亲切熟悉感。
沈轩和林济生又等候半晌,才终于等到皇帝发问:
“殿试卷子评选出来了?”
沈轩品级高,出列道:“回陛下:臣等幸不辱命,二百七十八份答卷,已连夜评阅毕。”
林济生身为主阅卷官,随后禀明:“陛下,此十份乃臣等共同挑选出的优等,请您过目。”
“唔。”承天帝伸手,李德英忙拿帕子给擦手,“呈上来瞧瞧。”
“是。”
沈林二人将十份答卷整齐摆放在宽大御案上,四名内侍上前协助,顷刻间,俱已铺好。
“咦?”赵泽安踮脚眺望,奇道:“父皇,怎么有一个破的?”
原来,容佑棠极不整洁的答卷正捧在林济生手上——尚未禀明,他们不敢贸然摆放御案,以免龙颜不悦。
“什么破的?”承天帝踱向案桌,耐心问。
“喏!这个是破的。”赵泽安跑到林济生身前,指向容佑棠明显被粘贴后的答卷。
“嗯?”承天帝扭头,继而转身,顾不上检阅铺展开的,先皱眉问:“怎么回事?”
“启禀陛下……”
沈林二人顺势详细奏明意外事故。其实,当他们发现九皇子在场时,心就瞬间放下一半。
好极!陛下最宠爱小殿下,容佑棠乃九皇子亲信玩伴,若这样都不成,那我们也没办法了。
果然
认真听完缘由后,赵泽安失声叫起来:
“哎呀!倒霉被人踩坏答卷的考生是容哥儿?他当时一定急坏了!那闯祸的人走路也不看看脚下,慌慌张张。”
“范锦?”承天帝记性过人,他一琢磨,随即问:“是否会试榜尾?”
林济生答:“正是。”
“朕当时略翻看几页,那人年近花甲,持之以恒应考半生,毅力是有的,文章作得平稳,功底扎实,为人却那般莽撞?”承天帝疑惑不解。
沈轩想了想,字斟句酌禀明:“陛下,臣在场巡考,范锦其人,当时确如小殿下所言,慌里慌张,不知临场紧张还是如何,巡考和监察一同询问,可他只不停道歉,哭说‘老迈眼花’云云,因殿试要紧,故臣让他先离去了,收卷后立即据实上报。”
承天帝沉吟不语,奏折昨日已送到案头,但被分放在轻缓一类,故他还没翻看。
“陛下,直隶考生容佑棠乃今科会试第三,才华出众,殿试发挥亦优等,虽考卷略不洁,但并非他的过错。臣等人不敢不尽职,现已粘贴妥当,请陛下定夺。”林济生一板一眼道。
赵泽安抱住承天帝胳膊,诚挚仰望父亲,无声恳求。
须臾
“打开看看。”承天帝威严命令。
“是。”沈林二人忙将考卷铺开展平。
承天帝一眼望去,立即不喜皱眉:
答卷长达数尺,撕裂扭曲一斜痕,明显可见粘贴痕迹;中间又有扇面大一块乌黑墨汁,下方连接容佑棠紧急补写的一页墨染部分。
太有碍观瞻!
承天帝未看内容,已先摇头。
沈林二人俱看在眼里,却无计可施:他们只负责评选优等,最终名次由皇帝钦定。
“父皇,我能看看吗?”赵泽安好奇请示,无谕,他并不擅自靠近。
“准。”承天帝回神,摸摸小儿子毛绒绒几寸长的头发。
“谢父皇!”赵泽安迫不及待跑过去,绕宽大御案一圈,最终决定先看容佑棠的。
承天帝则负手,从案头开始细看起,颇有兴致地说:“让朕的小九儿也瞧瞧,若猜中三甲中的一位,重重有赏。”
“父皇,我喜欢百兽园新进的那对孔雀!可以带回王府养吗?”赵泽安满怀期待。
“等你猜中了再说。”承天帝威严道。
“好。”赵泽安点头,他趴在案沿,聚精会神,一个字一个字默读。
沈林二人垂手侍立,随时回答皇帝的提问。
一个时辰后,承天帝阅毕,围绕整齐排列的九份答卷来回踱步,沉思许久,先抽出“绛州乐商邓奎”的答卷。随后,又抽出“绍州牧恩徐凌云”的答卷。
沈轩过去一看:今年三甲,极可能又出自文风盛行的江南三省!
林济生看后,迅速翻出邓奎、徐凌云的档册,摊开放置答卷旁,以供皇帝进一步了解考生。
承天帝还没有看容佑棠的答卷。
赵泽安忙碌得很!
殿试答卷长达八尺余,共三道题,密密麻麻,容佑棠引经据典,缜密分析,挥洒自如,笔锋犀利。
九皇子年幼,多有不懂,他一脸严肃,默读得口干舌燥,数次跑去旁边喝水。
“九儿,看好了么?”承天帝笑问。
“快了。”赵泽安已挪到案尾,说:“‘为官之道’还有几行。”
“如何?”承天帝近前,戏谑中带着提醒:“此人是你的玩伴,但科举绝非儿戏,断不能因私交评三甲,否则对其余考生不公。”
赵泽安瞠目结舌,急道:“父皇,我是欣赏容哥儿,可前提是他有才学本事呀!否则,他的答卷怎么能送来御书房?”
“你知道就好。”承天帝满意颔首,接过李德英奉上的茶,喝了几口,平心静气,开始客观品阅容佑棠的答卷。
沈轩悄悄观察:
承天帝先是悠闲负手,站直立定,俯视观看;
一刻钟后,他移步阅览,微微弯腰;
两刻钟后,他不再负手,右手扶着案沿,饶有兴趣。
紧接着,皇帝父子在案尾挤在一处。
承天帝无奈问:“小九儿,还没看好吗?”
“快了快了。”赵泽安头也不抬,盯着“以实为宗,经世为民”几行,慢腾腾默读半晌,才长吁了口气,让开,说:“好多字啊!我看得眼花。父皇,您已看过这些了?”说着急匆匆跑去旁边,准备看其余九份。
“小小孩儿,你重伤初愈,不适合久劳。”承天帝宠溺笑笑,漫不经心一挥手:“伺候小九闭目歇会儿,别累着了。”
“是。”李德英忙上前,好声好气把小皇子请去罗汉榻,擦脸擦手,催促其闭目小憩。
承天帝看到最后,驻足许久,沉思不语。
李德英可谓最了解皇帝的人。他默不作声,指挥小内侍搬去椅子,承天帝默默落座。
沈林二人悬着心,凝神等待。
“唉~”赵泽安靠坐榻上,手捧小茶钟,闭着眼睛,煞有介事叹气道:“科举委实不容易,一天之内要赶出三份功课!”
李德英含笑不语,亲自拿团扇轻轻摇风,细致伺候金尊玉贵的小皇子。
小憩约两刻钟
“父皇,您看好了吗?”赵泽安返回案桌旁。
承天帝凝重肃穆,不复之前慈爱谈笑,微颔首。
“可是我还没有看完。”赵泽安心急火燎奔至剩余九份答卷前。
“行啦,你看一份需耗一时辰,十份够你看上两天的。”承天帝悠悠道,他端坐,拿起容佑棠补写的小页“士当以器识为先”,手指掸掸,撇撇嘴。
“那怎么办?”赵泽安懊恼挠挠额头。
承天帝刚要开口,御前内侍忽进入,躬身道:
“启禀陛下:庆王殿下求见。”
哥哥忙完来接我了?赵泽安扭头张望。
“宣。”承天帝语调平平。
转眼,赵泽雍大步踏进,更加语调平平:“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
“谢父皇。”赵泽雍站定后,先皱眉问胞弟:“不是让你在栖霞宫等候吗?为何来此处打搅父皇处理国事?”
赵泽安讷讷道:“我来给父皇请安,没捣乱。”
“雍儿,”承天帝威严提醒:“小九不是军中将士,你态度和软些,别唬着他。”
“是。”赵泽雍应诺,刻板绷着脸,半句软话也无。
“哼。”承天帝瞥一眼气宇轩昂的皇三子,始终不满其冷硬作风,一抖手中答卷,缓缓道:“朕正在评选今科进士。”
赵泽雍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瞧瞧这一份。”承天帝下巴点点容佑棠答卷,其姓名籍贯等几行恰好被折叠掩盖。
“是。”
赵泽雍信步近前,状似随意,一目十行,看得飞快,面无表情:唔,这是他的字迹。那小滑头,读书刻苦认真,又懂揣摩圣意,名次应当不会差。
“如何?”承天帝问,目不转睛。
赵泽雍皱眉,指向答卷裂痕和墨汁涂染部分道:“父皇,此考生卷面如此不洁。”
“哥,我知道原因!”赵泽安挤到父兄中间,仰脸,噼里啪啦解释一通。
承天帝再掸掸答卷,无奈道:“确实有碍观瞻,但不是这人的错。”
“范锦?”赵泽雍摇摇头,顺势评价一句:“过于急躁莽撞了。”
“唔。”承天帝赞同。
沈轩林济生不约而同,立即将范锦打入三甲榜尾!
“言之有物,有理有据,算有些见识。”赵泽雍评价容佑棠答卷道。
“此人不是你府上的常客吗?”承天帝状似兴致盎然,问:“据档册载,他目前在北营,效命于你?”
赵泽雍坦然点头:“是。”
“父皇,容哥儿被派在伙房了。听他说,主要负责采买菜蔬、管将士的一日三餐。”赵泽安由衷感慨:“听着怪无趣的,远不如陪我去王府后山捉蟋蟀好玩。”
赵泽雍挑眉,正色训导胞弟:“天底下不存在‘好玩’的职位,都得脚踏实地做事。
“采买菜蔬?一日三餐?”承天帝莞尔,问:“他做事如何?”
赵泽雍答:“时日尚短,目前伙房一切正常,儿臣暂未发现其错处。”
“怎的把他派去伙房了?”承天帝忆起容佑棠白净俊美的长相,很有些难以想象他在伙房忙碌的场面。
“伙房亦是军中要处。”赵泽雍严肃指出,直言道:“他虽然踏实勤恳、机智灵敏,但年纪甚小,缺乏磨砺,儿臣岂能放心委以重任?”
承天帝不疾不徐道:“国子监的优秀学子、今科会试第三,却被你派去当伙夫了。”
赵泽雍身姿挺拔,丝毫没觉得自己做法欠妥,铁面无私道:“哪怕才高八斗,也得会切实做事才行!伙房繁杂琐碎,治理不易,刚好试试他的能力。”
承天帝没再说什么。
看看天色,赵泽雍干脆利落道:“时辰不早,父皇可有吩咐?”
“急着走?”
“父皇日理万机,请珍重龙体,儿臣不宜过多打搅。”
承天帝脸色稍缓,板着脸说:“自家父子,无需如此见外。莫非不愿意留下用膳?”
“不敢。”赵泽雍无可奈何垂首。
“父皇,我还没看完,那孔雀怎么办?”赵泽安忍不住提醒。
承天帝意味深长笑道:“不必多看了,孔雀你带回去养着玩吧。”
翌日上午
恰逢容正清过寿,他初入京,亲友甚少,容佑棠父子自然前往贺寿。
京城居不易。容正清叔侄和许淮、秦浩良,三家交好,暂时租赁一所独院居住。
其中,秦浩良携妻儿一同上任,有两子一女,其女儿年方十六,生得秀美婀娜。
“伯伯,哥,你们来啦!”容瑫眉开眼笑,奔下门口台阶,抢步搀扶下马车的容开济——他已改口,不再称容佑棠“表哥”。
“瑫弟,四叔呢?”容佑棠笑问,他也改口了,转身接住管家从马车内递下的寿礼,容瑫身边的小厮忙接手。
“今日休沐,四叔邀了几位同僚,叔伯们正在里边喝茶。”容瑫语速很快,明显带南方水乡口音。
“伯伯,您慢点儿。”容瑫恭敬搀扶容开济。
“好孩子。”容开济仔细端详半晌,笑道:“又结实许多了。水土不服而已,饮食仔细些,多住一阵子,保证长成个壮小伙!”
容瑫不好意思地笑:“多谢伯伯关心,都怪我身体不争气,让长辈们担忧挂念。”
“切莫如此,只管放宽心,书院挑定了吗?”容开济关切询问,努力与新认的亲戚寒暄,边走边聊。
容佑棠却驻足不前,疑惑扫视巷口:没人啊,为什么我觉得有人在窥视?
“少爷,怎么了?”李顺跟着疑惑四顾。
“没什么。”容佑棠摇摇头,皱眉踏进小院。
宅院虽小,但收拾得十分整洁,客厅内除了许淮、秦浩良,容家人之外,又有受容正清邀请前来的七八个同僚,倒也热闹。
“佑棠,来!”
容正清满面春风,骄傲把外甥推到宾客前,欣慰介绍道:“诸位,这就是容某失散多年的侄子。”
“哟?不错不错,一表人才呀。”
“听说令侄在国子监读书?”
“嗳,今科会试第三,正是眼前这位!”
……
容佑棠忙谦虚拱手见礼,逐一对答,他见惯此类场合,应对起来游刃有余,大方得体,宴席间,被众人狠夸了一通,融洽热闹,谈笑声直飞出院外、飞到不敢置信的周仁霖耳中。
什么?!
周仁霖目瞪口呆,如坠冰窟:几天不见,正清失心疯了吗?佑棠明明是他的外甥,怎变成侄子了?
究竟怎么回事?
同朝为官,周仁霖多番留心,他知道容正清今日过寿,故特意假借游赏书铺的机会,命家仆留在外面街上,他悄悄寻到此处。
周仁霖在院墙外焦急徘徊,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猜测庶子舅甥心里怨恨,赌气胡诌。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巷口拐弯处,一顶小轿内。
“呵呵。”
“我就说,世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
杨若芳脸色铁青,止不住地冷笑,讥讽道:“怪道他整日心神不宁,果然外边又有女人了!苏氏有孕,无法伺候,他是一时半刻也忍不住啊。”
“夫人息怒,许是小子们弄错了。”心腹劝道。
“一个容氏、又一个苏氏,他周仁霖究竟准备纳几个小妾?!”杨若芳揪紧丝帕,恨得咬牙切齿,怒问:“这回的贱蹄子叫什么?”
“夫人,那女的叫秦映雪,她父亲刚补了户部的七品缺。大人好几回悄悄来这巷子,小的两次亲眼看见他进去了,半天才出来。如果光明磊落,大人为何总找借口支开小的们呢?”小厮唾沫星子横飞,急欲邀功。周家下人众多,一多半是主母耳目。
“你做得很好,回头有赏。”杨若芳说完后,忍耐半晌,发现完全没发忍!遂不顾阻拦,执意下轿。
“走!随我去会会新姨娘!
杨若芳携十几下人,气势汹汹朝丈夫走去,准备兴师问罪。
与此同时
护城司下属的一队九门巡卫今日一改带刀巡街的凶神恶煞模样,喜气洋洋,咣咣咣,使劲敲锣,首领端着红漆托盘,内有三份红纸金字喜报。
“嘿,放榜啦?”
“谁啊?状元榜眼探花,都谁啊?”
“哎,大哥,状元是谁呀?”沿途百姓兴致勃勃打听,迅速簇拥了浩浩荡荡一大群人。
官差吆喝道:“随我们同去青云客栈便知。”
片刻后,报喜队停在青云客栈前,高呼:“
“今科探花,绛州乐商邓奎;今科榜眼,绍州牧恩徐凌云。请二位速出来接喜报!”
几百人围堵在客栈门口,轰然议论,拼命踮脚,争相目睹榜眼探花风采。
很快的,恰好同住青云客栈的邓奎、徐凌云脚底发飘走出来,眼睛发直,神情恍惚,被客栈掌柜推着跪倒,哆嗦抖手接下喜报,激动得又哭又笑,完全没顾上打赏报喜官差。
幸亏客栈掌柜早有准备,慷慨解囊,挨个给了跑腿钱。
“状元呢?”
“急死我了!状元是哪个?”
“大兄弟,能透露一下吗?”围观数百人七嘴八舌问,放榜一贯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
为首的官差威风凛凛,神气托举红漆托盘,放开喉咙喊:
“走!去东大街,给状元郎送喜报。”
不多时,众官差停在容氏布庄前。
“哎!哎哎哎!停在咱门口了!”
管事江柏大叫,伙计们急得不行,却不敢贸然询问,怕闹笑话,屏息凝神,忐忑观望:
只见那为首官差拿起喜报,施施然打开,抑扬顿挫念道:
“今科状元:直隶东城容佑棠。容佑棠,可是贵府公子?”
霎时,群情轰动,陡然爆发一阵热切兴奋的议论声,什么样的动静都有。
“是!是是是!”江柏欣喜欲狂,点头如捣蒜,语无伦次道:“容佑棠吗?容佑棠?没错,我们少爷是叫容佑棠。”
“速请状元郎出来接喜报。”官差催促。送喜报乃肥差,能拿赏钱。
“可、可我们老爷少爷出门走亲戚去了啊!”
“哦?”
手忙脚乱,东家父子不在,江柏火速催促伙计包赏钱,笑得合不拢嘴,飞快塞给众官差。
“走亲戚了?”为首官差掂掂红封重量,露出满意笑脸,仔细扫视容氏布庄,同伴之间交换一个眼神,随即问:“远吗?”
“不远不远,就在西城安丰巷,我们少爷喝寿酒去了。”江柏告知。
“人生大喜,此报规定由状元郎亲手接过。少不得我们再跑一段了。”为首官差义正词严表示,催促道:“带路吧。”
“哎,好咧!您几位这边请。”
江柏欢天喜地,率领几百人,涌去西城寻容佑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