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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夜怀央搬去了流光宫,东凰宫那边立刻炸了锅。

“你说什么?皇上下令把她移到那里去的?”

正值午休,躺在榻上小憩的皇后听闻此事倏地掀开了罗帐,连寝衣都来不及拢好,带着惊诧看向跪在外头的锦绣,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可锦绣又低声重复了一遍,证实了这件不可思议的事。

“娘娘,确实如此,皇上还把我们的人都撤了,如今在流光宫那边守着的都是他亲自安排的人,奴婢下午去了一趟,连门都没进去。”

“怎会突然这样?夜怀央招供了?”皇后连声追问道。

“据奴婢所知并没有。”锦绣顿了顿,细柔的语声中隐约带着别的意味,“昨天夜里值守的人说皇上在戌时去了梧桐苑,足足待了半个多时辰才出来,里头动静不小,他们想进去查看都被侍卫拦住了,出来的时候皇上似乎心情很好,衣摆和袖口上还多了好些褶子……”

“荒唐!”皇后怒斥,妆容精致的脸有了瞬间的扭曲,尔后猛然意识到殿里还站着许多宫人,这才把对准楚桑淮的枪头转向了夜怀央,“真是个狐媚子!居然把主意打到皇上身上来了!”

锦绣不惧盛怒,镇定地向她进言:“娘娘,不如请太后娘娘出面吧,毕竟流光宫是她住过的地方,拿来囚禁反贼实在不太合适,这样到了皇上面前也算是有个理由。”

“不必了,本宫亲自走一趟。”皇后撑身下榻,然后扶着圆润的肚子缓缓站起来,虽然显得臃肿而迟钝,散发出的戾气却十足吓人。

正因为是流光宫她才非去不可,她倒要看看皇帝把她安置在那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小宫女们见皇后这副兴师问罪的样子都不敢迟疑,捧着宫装麻溜地过来了,不一会儿就替她更衣完毕,待玉辇和黄罗盖伞都备好之后,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朝流光宫去了。

天气炎热,皇后坐在玉辇里不一会儿就闷出一身汗,再加上颠得头有些晕,浑身都开始不舒服,于是心里越发痛恨起夜怀央来,不知不觉手越攥越紧,金玉半镂的指套在红木扶手上留下数道深痕,甚是触目惊心。

这段路不近,足够她想出一万种折磨夜怀央的方法,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拦在流光宫的第一道门槛前,看着那些面无表情且不受她威吓的禁军,她顿时怒上心头。

“放肆!本宫你们也敢拦,还想不想要脑袋了!”

为首的士兵岿然不动,又重复了一遍刚才所说的话:“娘娘息怒,卑职乃是奉皇上之命在此戍守,皇上交代过,任何人都不得进入流光宫,卑职不能抗命,请您恕罪。”

任何人……这宫里除了她还有谁会往这跑?他分明就是在防着她!

皇后气得脸色发白,平日里装出的端庄文雅早就不见了,只剩下无尽的怒火在不断冲击着眼前这道壁垒,可这些士兵仿佛早有心理准备,完全没有害怕之意,一个个像钢柱般杵在流光宫前,坚守着唯一的入口,不让分毫。

“娘娘,您看那边。”

锦绣冲院内扬了扬下巴,皇后顺着方向抬头望去,当下便双目喷火——夜怀央正站在二楼的花窗旁看着她,就像在看一场闹剧似的,脸上尽是讽刺的笑容,不待她还以颜色,人家一个优雅的转身就走开了。

“这么沉不住气可不像她以前的性格,莫非是怀孕的缘故?姑姑你且时刻提醒着我,我以后可不要像她这样,凶神恶煞的,吓死人了。”

夜怀央轻拍着胸口,一副受了惊的模样,瞿芳见状点了下她的额头,无奈地嗔道:“你啊,还有心情开玩笑,知不知道姑姑都快急死了?”

自打夜怀央搬进流光宫的消息传出去之后瞿芳就担心得整宿睡不着觉,怕她被楚桑淮用强,更怕皇后会伺机报复,于是想方设法混了进来,好在楚桑淮安排服侍夜怀央的人比较多,她顶着这张极其平凡的脸,没人注意到她有什么不对。

午休刚过,这不,打着为夜怀央更衣的旗号她就上楼了,其他的宫女怕引来麻烦都不愿跟夜怀央有过多的接触,也就随了她去。

夜怀央这几天身子倒是养得好些了,怀孕初期也没什么症状,就是偶尔腰疼,刚刚从窗边走了一圈回来就忍不住窝进了美人榻里,瞿芳瞧见了,也顾不得再念叨她,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给她揉腰。

“姑姑手法真好。”她笑着称赞道。

瞿芳睨了她一眼,柔声道:“以前宸妃娘娘怀王爷的时候也总是腰疼,那会儿女太医还不多,诊治起来不方便,我就跟太医学了几招,娘娘甚是受用,直到生产腰都没有再疼过,我这一手也算是练出来了。”

“等这些事情结束了,姑姑就回澜王府照顾我好不好?”夜怀央笑吟吟地挽住了她的胳膊,又挺了挺没什么弧度的肚子娇声道,“小宝宝需要姑姑。”

“傻孩子,这还要问什么,你和王爷在哪姑姑就在哪。”

说归说,瞿芳眼角却有些发酸,不停涌起热流——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谁知道夜怀央最后还能不能走出这道宫墙……

夜怀央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波动,翻过身来轻轻地握住她的手,道:“姑姑,如果我死了,不要告诉王爷我怀孕的事。”

瞿芳忍着泪训她:“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夜怀央笑了笑,不再多言。

一切就看今晚了。

皇宫内不会敲更,取而代之的是钟楼上那一下下沉闷的撞击声,十二下过后,连敬事房的烛火都熄灭了,整座皇宫就像一只狮子沉睡在晦暗无光的天幕下,庞然且令人生畏。

巡逻的禁军刚刚从流光宫的门前走过,一个相同打扮的人猫着腰缩进了角落里,大片阴影笼罩下来,完全遮住了他的身形,他不疾不徐地观察了许久,瞅准没人的空档迅速翻墙而入,然后沿着花坛一路溜到了屋檐下,随手掀开一扇窗子就钻了进去。

屋子里一片漆黑难以视物,他几乎变成了盲人,完全不知道路在哪里,突然有只微凉的柔荑握住了他的手,他惊了一下,随后便听到那人低唤道:“信儿。”

“姐姐?”夜怀信内心乍然迸出了欣喜的火花,但很快又转变成担忧,凭着感觉抓住夜怀央的肩膀疾声问道,“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瞧瞧!”

夜怀央温柔地拨下他的手,道:“姑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没事。”

“我怕你是故意让姑姑瞒着我……”

一语道尽千般忧虑,只因心中有牵挂,在外头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夜怀央唇边弯起一线轻快的弧度,连声音中都夹着悦意:“你忘了,小时候我摔一跤你都会感觉膝盖疼了一下,若是我真的在宫里被皇后折磨得死去活来,你怎会感觉不出来?”

是了,他们是双生子,素来心灵相通,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夜怀信这才明白什么叫做关心则乱,但还是长出了口气,只要她没事,他宁愿多受些煎熬。可他也明白,这只是暂时的安全罢了,宫里终究是吃人的地方,皇帝皇后都虎视眈眈,随时都会把她撕成碎片,他必须尽快带她离开这里才行。

思及此,夜怀信压低了声音道:“后天楚桑淮要去城外祭天,大部分禁军都会随行,皇宫的戒备一定会有所松懈,到时我带人来救你出去。”

“家里呢?都安排好了?”

闻言,夜怀信面色微滞,片刻后才答道:“家里那边盯得太紧,天栖楼又人手不够,无法同时在两边行动,大伯说让我救了你直接离开王都,不必管他们……”

“不行!”夜怀央断然拒绝,神情变得极为严肃,“事情都是我做的,怎能连累家里人?你尽快带着他们离开,莫再顾及我。”

夜怀信猛地抓住她的胳膊,不敢置信地说道:“你明知道夜家的人一走楚桑淮就会知道你之前都是在拖延时间,到时他不会放过你的!”

“死我一个总比死一家子好。”夜怀央沉沉地看着他,眼中浓雾弥漫,那死灰般的色泽让他心惊肉跳。

“不!我不同意!”

他好不容易才溜进来,还未来得及布置详细的计划她就已经选择为家人而放弃自己,这教他怎么接受?

“信儿,你听我说……”

“我不听!”

夜怀信倏地挥开手,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立着的青花瓷罐子,只听啪地一声,罐子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碎裂声,划破一室宁静,两人霎时都白了脸,夜怀央更是二话不说就把夜怀信往外推,因为这足以引来值夜的守卫,他必须赶快离开。

可夜怀信却不愿意,毕竟见面机会难得,他们还什么都没敲定,他不甘心就这么离开,更不想让她抱着必死的心情度过接下来的日子,所以他准备在附近躲一会儿,等她把守卫应付过去再出来。

两人意见不一,推推搡搡了半天夜怀信也没走,夜怀央急得汗都快冒出来了,不经意朝窗外望去,整个人忽然一僵。

不对劲,为什么守卫到现在都没出现?

夜怀信也察觉不对了,飞快地在房间四角转了一圈,外头皆没有动静,他恍然想起自己先前进来时这边好像也没什么人,不由得疑窦丛生。

这太奇怪了,楚桑淮戒心那么重,怎么可能放松对姐姐的监视?

两人陷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没过多久夜怀央猛然抬起头来,眼中冷光大放,宛若天边高悬的北极星一般,清寒生辉,锋芒逼人。

她握住他的手,用极为清晰的声音说道:“罢了,一切都依你,等楚桑淮去祭天的时候你就来宫中接应我吧。”

夜怀信的手掌有些僵硬,脸颊似乎也在微微抖动,须臾之后低声吐出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