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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昨天累得狠了夜怀央也没能睡个懒觉,到点就醒了,只是身子懒懒的,人还处于放空状态,她望着织锦窗帘缝隙中透出的阳光醒了会儿神,然后才揽着被子坐起身来。

“月牙。”

她低唤了一声,月牙立刻从外间走进来了,脸上还挂着诧异,“小姐,时辰还早呢,今天也没什么事,您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了。”

夜怀央披衣下床,径直走到了铜镜前,看见自己眼眶下头那一片淡青色不由得抬手摸了摸,期望它像水墨般容易擦去,只可惜已经生了根,短期内怕是消不掉了。月牙心思通透,当即拿来水晶冻轻轻地涂抹在她眼周,化匀之后就将黑眼圈遮去了。

“王爷不在您就没个轻重,这都连着忙了多少天了,铁打的人都该吃不消了,您瞧瞧,这印子都重了好多,等王爷回来见着了肯定要心疼。”

“只怕他还没回来我就先被你念叨死了。”夜怀央笑嗔,尔后径自去了盥洗室,一边将柔荑浸入热水中一边对她道,“我饿了,你快去端些吃食来,不用在这伺候了。”

难得听她喊饿,月牙应了声就喜滋滋地出去了,不久,六名王府婢女鱼贯而入,手里捧着的托盘上面放了十来样东西,有粒粒晶莹的碧心粳米粥,有酸辣咸鲜四种口味的爽口小菜,还有蝴蝶卷、鹅肝粉丝汤、羊肉水晶饺等东西,琳琅满目,喷香扑鼻,勾得人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洗漱过后夜怀央坐到了桌子旁,凤眸在桌面扫了一圈,突然停在远处那碟虾卤瓜上面,继而弯起粉唇笑了。

还记得从靖州回来之后第一次与楚惊澜一块吃早饭,月牙按照她的喜好布的菜,而这道虾卤瓜就摆在了他面前,当时他的脸色就微微变了,她心里暗笑,却是不动声色地夹了一块放进嘴里,他看直了眼,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你不嫌臭?”

夜怀央故意坏笑道:“王叔要不要试一试?”

楚惊澜没说话,屏住呼吸转过脸去,然后拿起牛乳默默地喝着,装作没听到她讲话。

夜怀央见状越发起了戏耍之心,索性绕过桌角蹭到他身旁,夹起一块卤瓜要喂他吃,他躲不开,又气又好笑地说:“梅逸先生曾经说过,犬无胃故不知粪臭,你是不是小狗?”

“我就是!”夜怀央强行把卤瓜塞进了他的嘴里,笑得春光灿烂,“现在王叔也跟我一样是小狗了。”

楚惊澜没工夫训她,强忍着嚼了两下,竟然觉得甚是香脆可口,再细细品来,那股子臭味也不知不觉消失了,他微觉讶异,扭头看向夜怀央,她俨然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怎么样,还不错吧?”

“你这是毒害亲夫。”楚惊澜把嬉皮笑脸的她抓到怀里,像吓唬小孩似地说道,“等会儿影卫就该进来抓你了。”

夜怀央娇声道:“别嘛……把我抓走了晚上谁帮王叔踩背?”

“让院子里那个最肥的来,养了它这么久,也该孝顺孝顺我了。”

“噗——”夜怀央笑得前仰后合,半天直不起腰来,“它还是个小孩,你不能雇佣童工,还是放着我来吧!”

楚惊澜睨着她说:“你以为在我心里你就不是小孩了?”

夜怀央凤眸一闪,溢出几缕魅光,“那王叔每天夜里缠着人家欢好岂不是……”

话没说完她就被楚惊澜扣住后脑勺狠狠地吻了下来,宛如风卷残云,霸道而强势,她弯着眼眉温柔地回应着他,将其一寸寸化作了绕指柔。

如今想来,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总是过得奇快无比,现在剩她自己在家吃饭,即便菜肴一如既往的美味,可总含着淡淡的惘然。

夜怀央收起了回忆,火速解决掉早饭,然后去书房里给楚惊澜回信,等辞渊拿着信出门的时候谢芸刚好来了。

那天在城外她终究没能跟陆珩说上一句话,甚至连视线都不曾交汇过,只因陆珩下了马车就去检查那些装药材的箱子了,从头到尾头都没抬,还刻意避开了她所在的方向。她见此情形也明白了,没有再让仆人上前打扰,就站在原地默默地注视着他,直到夜怀央从车里出来她才转移了视线。

夜怀央的唇色淡了一点,衣裳也有些褶皱,显然是夫妻俩亲昵了一番,她心里不是没有羡慕的,眼下大半个月过去了,她的心境也平和了许多,甚至觉得陆珩这次离开是给了他们彼此一个喘息的机会,她不必再患得患失,陆珩也不必反复挣扎,这样对大家都好。

兴许回来之后一切都不同了呢。

她如此想着,心里越发确信起来,因为之前听哥哥说过,王爷这次如果顺利归来必将赢得寒门士子的支持,在朝中的威望也会水涨船高,再加上她手里的这样东西,局势也就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候了,等到大业完成,陆珩心中的仇恨就该放下了吧,她也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吧。

一定会这样的。

谢芸默默地加快了脚步,因为无论是内心的希冀还是袖子里揣的东西,都让她倍感激奋。

以前来王府都是在花厅跟夜怀央见面的,今天去的却是书房,推开门,经过高大的博古架和月洞门,在一片古色古香的摆设中她看到了怡然静坐的夜怀央。

“妹妹。”

她从没变换过称呼,原先是世家之间的礼数,现在有了深一层的交往,愈发喊得自然,夜怀央感念着她的救命之恩,又喜欢她这不为权势折腰的性子,所以也是真心实意唤她一句姐姐的。

“芸姐,快过来坐。”

谢芸娉婷入座,香几上沏好的茶立刻被一只玉手推到了她面前,水袖鼓动间一阵微风拂散了袅袅上升的白气,浅圆的杯口中盛着的那一汪碧泉就这样映入眼帘,清亮而馥郁,味苦却有回甘,显然是上等佳品。

“才到的雁荡雪芽,试试看。”

谢芸啜了一小口,只觉齿颊留香,如临山巅云峰,遂忍不住赞叹道:“素闻夜家茶业做得极好,果然不负盛名。”

“姐姐谬赞了。”夜怀央浅笑道。

“我只是凭感觉直言罢了。”谢芸放下茶杯,露出一个略显紧张的笑容,“不过今儿个就算你让我静下心品茶恐怕我也做不到,东西我已经带来了,你快看看。”

说完,她掏出一个明黄色的卷轴递给夜怀央,沉甸甸的颇有些分量,看两端泛着暗色的空心木杆就知道,这东西已经在某个不见阳光的地方放了好几年了。

夜怀央拿着卷轴来到桌案前,在一边压上镇纸,然后慢慢地滚动着木杆直到它完全摊开,朱墨玉印就这样完整地呈现在眼前,十几行刚劲有力的大字更是让她看得心潮澎湃。

那个位子就该是他的,世人不信,这就是铁证!

“你肯定猜不到这东西是从哪里找出来的。”谢芸的声音有些神秘,亦有些无法抑制的激动,“它就在谢家祠堂上方悬着的那块匾额里。”

原来如此。

当初岳廷就跟楚惊澜说遗诏很有可能在谢渊手里,只因他是个懂得要为自己留后路的人,这场政变谢家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了,又不像王家那样跟楚桑淮有着分也分不开的血缘关系,所以他必须要给自己找一张保命符,遗诏正符合他的要求。

具体是怎么流落到他手里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楚桑淮控制皇宫之后他是为数不多有资格进入先帝寝宫的人,偷天换日地藏下这份遗诏并不需要非多大工夫,至于藏在哪就很值得推敲了。

谢渊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所以这种东西不会交给别人,更不会离他太远,谢邈在家中大肆翻找了许多天都没有找到,几乎要放弃了,还是谢芸的一句话提醒了他,说谢渊讲究风水玄学,会不会放在特殊的方位上了,谢邈这才灵光一闪想到了祠堂。

这东西本就是庇佑谢家的,放在这也算是妙极。

夜怀央冷哼道:“这个谢渊,真是机关算尽,不过也要多谢他,不然这张遗诏恐怕永远无法得见天日。”

“他领着谢家做了那么多坏事,现在我们也该拨乱反正了。”谢芸喃喃道。

当初她爹或许就是因为不肯屈从楚桑淮才被他们杀害的吧,若他还在,又岂会让谢家上下成为这种不忠不义之徒?

“这是一条漫长的路啊……”夜怀央轻轻一叹,转而叮嘱道,“此事非同小可,记得千万不要走漏了风声,不然你我都有危险,至于这样东西……谢渊素来奸诈,不排除会做几张假的混淆视听,所以我还要找人鉴定一下。”

谢芸疑惑道:“王爷不在家,还有谁能辨得出真假?现今朝廷也没几个人见过先帝的笔迹了……”

夜怀央露出笃定的笑容:“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说到这,她转身走进内室把遗诏放进了暗格之中,然后又回到桌前跟谢芸聊起了别的事,多半都与蜀中的形势有关,只因她们深爱的人都在那个地方,除此之外再无牵挂。两人或喜或忧,或低语或沉默,却都没有注意到,一抹黑影猫着腰从窗下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