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下心来,细细感知缚龙索的情况。这东西反馈回来的消息,却是自己已经静身于池底,正接受雷極的洗炼。
到了这时,宁小闲才长长松了一口气,知道重铸缚龙索的第一步,终是迈得稳稳的了。
这条链子是上古多位大能联手制成的,若要像玄武炼制山河阵那样先将原料炼化了,那么借用这世上的真火来熔炼缚龙索,恐怕也要用数十年光阴。因此月娥给她的建议,其实不仅要借助比火焰更加狂暴千百倍的雷霆之力来驯服缚龙索,更要藉着藏在雷池深处的岁月之力,将它一点一点磨软。
一般来说,重铸之法需要将法器重新熔炼成液态,再定型、洗淬、冷却。可是雷池的情况太特殊,如果要将缚龙索熔作液态的话,就还需要一个容器来盛装。那么问题来了:普天之下,还有什么容器能顶得住雷池的力量而不被炼化呢?
所以月娥给出来的办法,却是另一种偏门的冶炼之术,称为生铸。也就是在不破坏法器原有形态的前提下,将它熔至柔软,再将新的辅料添加进去,而后再经千锤百炼,将双方融合在一起。若套用在雷池当中,就是要待缚龙索被炼软之后,借着阳刚至极的雷霆之力,将地巽金一点一点打压进缚龙索当中去。这绝不是往水中添加泥砂,等得静置下来之后泥砂还是泥砂,水还是水,泾渭分明,反倒是像双色橡皮泥放在一起揉搓,到最后颜色混为一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割不开。
只是这种生铸之法,失败率无疑是要比普通的熔铸之法高得多。若非宁小闲身边坐着一头“可知一切过去事”的谛听,能够随时帮她探视物性、掌握火候,她焉敢这样胆大而为?
既然缚龙索已经入池,言先生就带着两人退到小孤山边缘,抬手一拄,就将禅杖插在地面上,而后盘膝坐下,闭目凝神,竟似在这禁地当中安然入定。
恐怖的雷暴打在这个小小的结界上,却始终击之不透。在宁小闲眼中,各色电光沿着结界画出一个完美的弧形,外头极动,里面极静;外头有生死之间的大恐怖,里面却是安谧一方乐土,微风不动。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心中似升起一丝明悟,道心也在一片电闪雷鸣中慢慢澄静下来,最后脑海中只有几个字盘旋往复:
存亡祸福,皆己而已,天灾地妖,不能加也。
长天与她心有灵犀,此刻似知她又有所悟,遂也不再说话。琅琊自在一边,静静垂首。
于是无论外头怎样天翻地覆,这小小的结界当中始终静无人声。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宁小闲心有所感,慢慢睁开眼来,同时听闻言先生沉声提示:“入地巽金!”
两个时辰,就相当于缚龙索在池底已经被雷锻了十七年,原本坚硬无比的链身终于也变得柔软如皮索。
她不敢有误,将地巽金取出,仍由噬魂箭送入了雷池深处。值得一提的是,她从张生和崔莹莹那里得到的地巽金是经过了高纯度提炼,呈液态,并且封在石卵当中。月娥精确计算了重铸缚龙索的信息之后,认为只需要用到三分之二的地巽金就可以了,毕竟熔锻神器有严格的配比,并不是添加得越多越好的。因此宁小闲还是将地巽金分作了两份,额外留下了三分之一。
包裹住地巽金的外壳当然禁不住雷电之力,所以甫入雷池就无声无息地熔掉了。雷池当中流动的不是水,因此地巽金也没能随波逐流,而是直直下落,被缚龙索接了个正着。
随后,缚龙索两截断口相接,如同蟒蛇一般将自己盘作一团。缓慢蠕动,以便雷霆之力将地巽金均匀地洗炼到它的全身去。
宁小闲等了约莫两刻钟,再次驱动噬魂箭入池驮之,随后放置到池边的地面之上。缚龙索断口已然接好,于是按照双方的协议接受她的摆布。无论是凡间兵器还是仙人的法器,出炉之后皆要冷凝。凡人能用的最好冷却办法,是用上寒泉之水。天雷绝狱中虽然没有水,可是要知道这里已经是万米高空,空气的温度至少也是零下五十度左右了,降温效果杠杠地,那是怎样的寒泉也达不到这样的温度啊。
所以盘膝而坐的三人就见到缚龙索身上腾腾冒出白气,那是遇冷之后的自然反应,而被烧红的链身也逐渐变成了黑色。
眼看冷却结束,她伸手指了指,噬魂箭机伶地一个转身,载着缚龙索,重新扎入了池底。
接下来的时间显得尤其漫长。宁小闲全心感知缚龙索的状态,只待它再度软化,就将它重新送出雷池。
不知不觉中,缚龙索的淬炼已经六进、六出了。而她隐隐有预感,再进出一次,缚龙索就可铸成!
诸事顺利,宁小闲的心态也由原先的极度紧张慢慢平复下来,转作为全神贯注操控两把法器。
眼看噬魂箭驮着缚龙索第七次潜入了雷池深处。
言先生一直闭目而坐,此刻突然睁眼:“不好!”
宁小闲正要指挥噬魂箭离开,心房却蓦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仿佛被锥子猛力戳刺。她猝不及防之下,神魂震荡,一口心头血就喷了出来。
这个时候,她却压根儿顾不得身体上的痛苦,因为整个识海中都充满了噬魂箭的悲鸣!
这件传承自上古的法器,居然舍弃了神器的尊严,向她传递出强烈的焦灼、急迫、恐惧和悲伤的意味!
一把法器的器灵,平素是极度安静的,几乎不会产生什么情绪。然而噬魂箭传递过来的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獠牙在浚河冰层中损毁时,她就感受过这样椎心泣血一般的难过与不舍了,此刻再在她尤其重视的噬魂箭身上再度重演,她的心神立刻就动摇起来。
噬魂箭受创了,并且一定是伤及了根本的重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