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一字道,“此人做事从来都会留一条退路。我要你去断的,就是他的退路。想在这么广阔的地界当中找到他的据点,极是不易。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却要搏这一搏!也正因此,我才派你去。彼时,只有你才可能将他一举拿下!”
也就是这几句言语,将涂尽一贯的冷血都煮至沸腾,他喑哑而坚定地应了一声:“是!”
长天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涂尽虽然强大,但自脱离秘境之后,一直都没有坚定的目标,这也导致了他的修为增长而道心滞阻。如今长天却要他去对付魂修的老祖宗阴九幽。虽然仅仅是个分身,但光是想象都足够让他热血沸腾的了。
这一战,是生死绝杀;这一战,也是孤军奋战,没人能帮得了他。他赢了,将得到阴九幽分身的宝贵遗产;他输了,万事皆休,不仅是他,连同神魔狱的秘密,一切一切都会泄露无遗。
富贵险中求,此时就须孤注一掷。可以说,长天将自己的生死、宁小闲的生死,都交到了涂尽手中。从表面看,是涂尽挡住了端木彦的生路,然而何尝不是端木彦拿捏住了宁小闲一行的命脉?这种情况下,涂尽又怎么能、怎么敢不战意熊熊?
自来魂魄之间的战斗最是险恶,这既是旷世难得的机缘,也是杀身成仁的决然。因着这份战前的强自隐忍,他的神魂都起了剧烈的波动,像咆哮的怒狮,向对方发出渴战的讯号。
洞穴中,两人相顾无言,饿狼一般盯紧了对方,都似在品评对手。与魂修相斗,对这两人来说,都是全新的体验。
偏在此时,天上突然“轰隆隆”一声,有惊雷炸响,巨大的音波横扫而过,连这个悬崖下的小地穴也不能幸免,地面都被震得颤抖不已。
对神经绷紧到极点的两个人来说,这个晴天霹雳,无疑充当了战斗拉响的讯号。
涂尽先动了手,他伸掌拧断了朱鹮的脖子,随后狞笑着扑上前来!
朱鹮被折断的脖颈发出“咔嚓”脆响,声音虽不大,却敲得端木彦的心肝肺都一起疼了起来。替身既死,他就断了退路,唯有杀掉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魂修,抢了对方的肉体,才能逃出生天。
又是一场不得不提起精神来应付的搏杀!
涂尽才扑出一半,魂魄就自麒兽的七窍中如墨云一般涌了出来,带着天生的不祥和晦暗,如黑蛇、像发丝,缠住了端木彦的口鼻,再一鼓作气冲入了他的脑中。
两大魂修以此人的脑部为战场,拉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序幕。
端木彦的表情,立刻变得呆若木鸡,只是眼中默默有紫光流动。
这个小而阴暗的洞穴,也突然安静下来。
发生在魂魄之间的战斗,就像深潭底下的漩涡乍起、就像死火山下的熔岩流淌,再激烈也是无声无息。方才端木彦迎战隐流众人,局面虽然紧张刺激,但与现在相比,反而是这悄无声息的暗斗还要凶险十倍!
时间放慢了脚步,五十息过去了。
一刻钟过去了。洞穴里依然沉寂。
又不晓得过去了多久,端木彦垂在腿畔的手指,突然动了一动。
远在百里之外,神魔狱中的长天突然开口道:“胜了。”眼中有难言的喜悦。
没头没脑的两个字,却让宁小闲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彼时她正面对着琅琊,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能维持面色不变,眼里却是一片酸楚,几乎要淌下泪来。
胜了!他们的赌命之局,终于没有输。
而在这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洞穴中,端木彦突然倒了下去。与此同时,一股黑烟从他身上腾起,溜回了麒兽的身体中。
涂尽抬手揉了揉眉心,这时才感觉到心力憔悴。他强打精神,将端木彦身上的东西都搜了出来,又将这个只剩下微弱呼吸的皮囊送上了西天,然后提着尸身出了洞穴,往附近的红色土地上一扔,就驾着法器返回巴蛇山脉了。
红云台地乃是数千里赤地,禁绝人烟。长天算准了阴九幽就算能逃出来,也不会将自己的据点设得太远,最多距离巴蛇森林三百里之遥。话虽如此,偌大一个红云台地沟壑纵横,要找到阴九幽的洞窟何其不易?
不知该说是涂尽的运气太好,还是阴九幽的运气太差,作为魂修来说,涂尽对魂魄的存在十分敏感。他又将自己的神识外放,因此飞过这个洞穴的时候,恰好感应到了里面的朱鹮。弱小的生物,魂魄强度也极微弱,这里生活的什么昆虫、爬虫甚至是弱小至极的妖怪,都令他不屑一顾,偏偏这只朱鹮已经达到了万象期,偏偏躲在洞中一动不动,在涂尽的神识中,这就和岸上的灯塔一样显眼。
也只有他能办到此事,换了一个人来逡巡这广袤的红云台地,都几乎不可能找到阴九幽的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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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尽返回巴蛇山脉的时候,森林北线的战场上已经重归于平静。他与长天之间以心盟血誓为媒介,可以互通有无,因此知道宁小闲和七仔生命无虞,于是赶紧赶往她指定的汇合地点。
这处地点,她选在那几株巨大的面包树下,说是要将面包果烤完吃光才打算回去。眼看这位小姑奶奶甫脱离危险就马上记起了吃喝,涂尽都要啼笑皆非。
这里又恢复了一派鸟鸣林愈静的清幽,也只有巴蛇山脉此时还有这般景象,西部的其他地方,十月里也基本是准备迎接寒冬飘雪了,哪里还有鸟儿敢出来卖萌?
火堆已经升起,宁小闲就坐在火前烤着面包果,一股奇怪但是好闻的香气钻入了他的鼻子。他刚刚下地,正要开口,却见宁小闲奔了过来,揽住他的脖子紧紧抱住,才“噗嗤”一声刚露出个笑容,眼里紧跟着就淌下了泪,哽咽道:“谢谢你!”
这里所有人都在鬼门关前走了个来回。因为涂尽的给力,这一步险招,终于是奏效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神太过倦怠,他被宁小闲抱定,一向冷硬的心地也有些柔软起来,嗫嚅了一声,居然应道:“应该的。”随后听到长天在神魔狱里一声隐忍的咳嗽。他老脸一红,赶紧挣脱,找了棵大树靠坐了下来,一边转移话题道:“七仔呢,怎么不见他人在?”
她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我让他送青鸾回去了。‘失魂引’药力会在四个时辰后失效,到时她要昏迷一段时间。”听说生病期间妥善照顾的话,男女之间的感情会突飞猛进。
“琅琊被你们摆了一道,却没找你们麻烦?”这位隐流的大首领虽然修为高深,但比起南宫真甚至是白擎这样的一派之主,却不像是很有气度的人,他能轻易放过自己这一行人?
她眉开眼笑道:“他想找的,可惜他忙着打架的时候,我们已经想好了对付他的办法。”
方才琅琊找她讨要迷魂汤的时候,她一抖手就将瓶子抛了过去,没再使任何花招。琅琊奇异地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这么干脆?不怕死了?”此刻,反而不急着要她性命了。像许多仙宗一样,隐流的规矩也是很多的,不过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乃是首领说出来的话才是真正的规矩。隐流由军队转成了妖宗,但这只听从最高长官的传统却保留了下来,这点和多数松散的妖宗并不一样。
“生有何欢,死亦何苦?”她表面上说得皇皇大气,接下来却传音给他道,“门主,这迷魂汤用着,并不保险。”她虽将东西还给他,但自己这几人毕竟是琅琊想要脱离隐流的活生生的人证,他若不想此事传出去,只有灭了他们。在隐流之中,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办到,所以现在她要为保住性命而开始谈判了。
琅琊瞥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这是阴九幽之物。此人阴险狡诈,逢人只说三分话。这药上必然会有其他玄机。”她和长天早有计议,此时侃侃而谈,“隐流是撼天神君手中的利器,自然也是阴九幽的大敌,他怎会轻易助您?”她看琅琊嘴唇微动,似是想说话,即抢先道,“我知道您脱离了巴蛇山脉,隐流少一强手,对他是有好处。可是您这样渡劫成功的仙人世上又有几个,他岂能平白放过了?”
琅琊虽知她要努力说服自己不杀她,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听到“您这样渡劫成功的仙人世上又有几个”,心里还是觉得舒坦,口中也轻轻哼了一声。他也知道阴九幽必定留了后手,可是若不用迷魂汤,他如何能求得自由?从推论来看,这东西确实能让他脱离巴蛇之力的控制。
她一直都在察颜观色,眼见他眉目间的杀意稍减,立知自己挠到了这位门主大人的痒处,赶紧接着道:“饮了孟婆汤,嗯,也就是这迷魂汤,魂魄中的记忆都要被洗涤得干干净净,连自己原来是谁都不会记得。到时您空有一身修为,他若使计于您,万一您到时反过来对付隐流,当非您的初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