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十方站在宁小闲前方。车门一开,他顿时就与汨罗四目相对。
这两人,一个昂然站立、一个慵懒斜倚;一个爽朗清举、一个龙章凤姿,都是罕见的美男子。旁人见了他俩,不知怎地都沉默下来。
权十方身材颀长,有意无意地一侧身,将宁小闲挡在身后。汨罗眉心一动,看向权十方的眼神便有些不善。
这两人相顾,一时无言,空气中却似荡起了些许汹涌暗流。
他们似乎都不喜欢对方的眼神。
最后还是汨罗先开了口,他倚在车中的矮几上懒洋洋道:“权少侠,我陈疴未愈,就不起来与你见礼了。”
权十方却是温和一笑:“汨罗公子既有不适,躺倒便好。”
原来这两人是互相认得的。
“好久不见啊。”宁小闲挪开两步,望向这只狐妖,“您突然出现在此,有何指教?”她将“突然”两字咬得很重。
那双红玉般的眼睛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其中的不怀好意让她很想抬手捂住自己。直到权十方皱起眉头,又想挡在她面前时,汨罗才笑道:“你人儿小,胃口倒不小,这个弱水渡口居然满足不了你。”
她抬起眼,正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忍不住撇撇嘴。这狐狸一直便很狡猾,这竟又让他看穿了!
金满意的弱水渡口,她的确想要。虽说这过河不沉的秘密若被破解,理论上她的确能另起炉灶分一杯羹,不过也只是理论上而已。她哪有那个北京时间到铜山上砍三百年份的竹子,哪有时间和精力去雇人来主管这项生意?所以若能从济世楼手里接过这只下蛋的金母鸡,那是最好不过。
可是济世楼哪会让她这样舒舒服服地赚钱?她还得向金满意要个保证才行。
正思忖间,耳边突然响起汨罗的传音:“你受伤了?”她面色和嘴唇都有些苍白,面色憔悴,显然已养伤了一段时间还未痊愈。这姑娘的体质异于常人,能令她数日不得恢复的伤势,一定很重。
他这话里有几分淡淡的关心,可是等宁小闲抬眸看他,这人又像没事人儿般往后一倚道:“既如此,我也来凑个热闹吧。若是你能破了这弱水之谜,我就将手里的一处钱庄送给你。”
她眨了眨眼,然后又眨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她和金满意打赌,这人跑来凑什么热闹,上赶着给她送钱?以她对汨罗的了解,他很少做赔本买卖的。
果然就听他接下去道:“若是你输了,你的卖身契就得和我签了。金小姐,你没意见吧?”说后一句话,他转向金满意。
金满意愕了半天,才道:“你要她何用?”
在场的男子无不心知肚明,还能有何用?汨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金满意,嘴角的笑容却有些冷。
金满意心有不甘,可是看了看汨罗,最后还是咬了咬唇,低声道:“好吧。”
宁小闲却很生气。汨罗欠了自己一个救命之恩的天大人情,现在居然和金满意合伙算计她,显然是要报乌驮城内的戏弄之仇了。这男人心眼儿比针尖还小,他不是狐狸吧,他就是个白眼狼!
不过,想暗算姑奶奶,那就和金满意一起赔个干净吧!“好,那就一言为定!”她眼中光芒闪动,不仅是憧憬着钱银入账,也有着熊熊怒火,汨罗看着她的表情,只觉得拿这钱庄出来,很值呢。
站在她身侧的权十方大急,伸手按住她胳膊道:“不可!我们绕道便是,这赌划不来。”这狐妖对她的兴趣简直写在脸上了,她若输了,他都不敢去想象她的下场会如何。
她心里温暖,冲着权十方回眸一笑,传音道:“无妨,我有把握破之。再说汨罗欠我一次救命之恩,了不起功债相抵!”
她这一笑如云破月来,清丽脱俗,权十方一愣,说不出话来。
汨罗轻咳了一声,权十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放宁小闲臂上,不由得赶紧抽了回来,脸上一红,耳中听宁小闲道:“这弱水河的秘密,已经有好多年无人破解了,我需要做些试验,这是其一。我若侥幸赢了,济世楼也不能将这秘密透露给第三方知道,以免坏了我的生意,这是其二。金小姐,你可是都同意?”
金满意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妥,于是点了点头,但紧接着道:“我们也要赶时间,不能一直陪你耗在这里。天黑之前若解不开,你就输了!”
宁小闲抬头看了看天色。此刻刚到未时(13时),现在又是夏季,离天黑还有三个时辰。也就是说,她还有一下午的时间。“好,很合理。”
这个赌,她赢定了,因为长天刚才已经告诉她:“你只管试试。这弱水之谜,我数万年前便已探明了!”
还是长天给力,瞬间给她递上来一颗定心丸。
“要我现在就直接告诉你答案么?”他低醇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不必。你既能发现,我也要试一试才好。”她却是起了好胜心,“你当年用了多久找出这谜底的?”
很好,他就喜欢这样的她。“好久远之前的事了,容我想一想。嗯……大概,一刻钟吧?”话尾语音微微上扬,显然有些得意。
一,一刻钟!她走向河岸的脚步突然顿住,引得众人看了过来。权十方低声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她回了个笑容。
这么多年来,弱水的秘密一直没有公开过,结果长天当年只用了一刻钟就解开了?妖孽,绝对是妖孽!这样一来,她压力山大啊。
“得要一会儿功夫,你先回去休息吧。”她分别传音涂尽和权十方。前者看了她一眼,依言走回了驿站。于她,涂尽只是护卫,这种事情却不在他权责范围之内。权十方却摇了摇头,在附近随便找了一截树桩坐了下来。宁小闲知道他担心她惶急无助,便在行动上表示支持。
他坐下之后,腰背仍然挺得笔直,自有一股金马玉堂的气概,仿佛底下坐着的不是半截木桩,而是太师椅一般。
金满意轻哼了一声,不愿站在路边等待,也在一堆仆妇的前呼后拥中转身进了驿站。
两个男人看着宁小闲重新走向河边,重新伸手掬起河水嗅了嗅,迅速打了个冷战,皱起鼻子,显然气味十分不好。汨罗看得有趣,权十方却十分担心。
宁小闲信手拿起一块拇指大的石头丢入水中,石头慢慢沉了下去。
她拎起拳头大的石头丢进水里。这一回,石头沉得更慢了些。
她又重新找了一块木片也扔了进去。结果,木片下沉得比石头更快。
她又试过了绳索、木叉、树枝,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从两人的位置,可以看到她眼中光芒闪动,又在岸上来回走了几步,显然还想找新的东西来抛。汨罗忍不住笑道:“她该不会想把岸上所有东西都丢下去试一试吧?”
权十方轻哼一声,不接话茬,汨罗知道他害怕出声言语打断了宁小闲的思路,不由得自得一笑,却见这个姑娘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盯了他好几眼,似乎想把他丢下去试试一般。他赶紧抬起双手以示无辜。
宁小闲收回眼光,站在岸边静静沉吟了一会儿,才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样东西。椭圆形的,轻薄、透明。还没等所有人看清这是什么玩意儿,她就用袖子掩着,放到嘴边吹了起来。
她气息悠长,才吹了一口气,这玩意儿就鼓胀起来。宁小闲顺手将它拉长打了个结,然后扔进了水里。
这玩意儿居然下沉得比什么都快,在很多人都没看清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之前,就已经沉进了黑乎乎的河水中。
当然,“很多人”不包括汨罗和权十方。宁小闲的动作虽然轻快,但他们已经看出,那是一截晒干了的羊肠衣。
她身上居然藏着这种东西!两个男人都有些目瞪口呆。汨罗不知怎地,有些笑不出来了。
过不一会儿,宁小闲又抓住济世楼的竹阀,哗啦一声从水里提了上来。这阀子不大,最多只能站上五人,但即便她现在力气已经不小,可要提动这阀子还是皱了皱眉。
随后,她取出獠牙,切下阀上的一节竹子看了半天。
要知道,她现在并不是进行着前无古人的尝试。济世楼早就掌握了弱水的秘密,所以要勘破这个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找现成的摆渡工具来探个明白。
看她一直忙个不停,旁观的修士们看了一会儿也就失了兴趣。除了下赌注的人之外,其他人都赶着去渡河了。渡口又繁忙起来。
宁小闲就站在岸边,看着来来往往的竹阀发呆。一刻钟是早就过完了,她还没解出谜团来,不由得有些挫败的感觉。
长天悠悠问道:“如何,现在可想知道谜底?”
“暂时还不想。时间还早呢。”她轻哼一声,在河边坐了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