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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屿去见了小皇帝赵衡。过去的时候,赵衡身边的公公洪升便上前行礼,态度恭谦,低声的和他说:“……这几日魏王来皇上这边来得很勤快,还送了皇上不少有趣的玩意儿。皇上对他倒是越发的亲近了,也很信任他。”

江屿闻言,倒是面无表情,道:“我知道了。”而后就朝着赵衡走去。

掐丝珐琅鸟笼中有一只鸟,通体黑色,尾羽和尾下覆羽具白色端斑,乳黄色的嘴,黄色的脚。

赵衡看到太傅便十分高兴,还把皇叔公赵棣送给他的鸟给江屿看。不过十岁的孩子,在人前再如何的故作老成,面对太傅大人便放松了许多,就逗着鸟儿和他说道:“……这鸟很聪明,是皇叔公亲自教的,会背论语,唱小曲儿,可好玩了。不过母后仿佛是不喜欢……”

转头看着江屿,眼睛亮晶晶的,非常渴望他的认同样子,“太傅,你觉得这鸟有趣儿吗?是不是挺好玩的。”

江屿点头:“的确十分有趣。”

赵衡笑笑道:“朕知道太傅担心朕玩物丧志,不过朕保证不会荒废政务。而且只要适当一些,偶尔玩一玩也不会有什么事儿……朕听说皇祖父小时候也很贪玩儿,后来照样成为一个好皇帝,朕也要像他那样。”

小少年的神采飞扬,颇有一番雄心壮志,倒是令人欣慰。江屿微笑道:“皇上有这样的心思,乃是百姓之福。不过这番话,倒是不像皇上平日所言。”

赵衡给鸟儿喂食的顿了顿,就和他说:“是皇叔公和朕说的。而且太傅你知道吗?皇叔公当真是深藏不露,虽然大字儿不识一个,可他的箭术十分了得,能百步穿杨,朕亲眼所见。还和朕说,只要朕想学,他便可以时常进宫教朕。”

赵衡幼时身体有些不好,最羡慕那些骑马射箭的,只是九岁便成了皇帝,同龄孩子能做的事情,他却不能做。

江屿就说:“魏王终究是王爷。若是皇上喜欢箭术,臣倒是记得,神机营的谢将军箭术精湛,倒是比魏王合适些。”

谢将军……赵衡想了想:“谢修啊……”

倒是记起来了。

而后蹙眉喃喃道,“朕小时候倒是听父皇提过,谢将军年少成名,战功赫赫,若非五年前岐关一战受了重伤,倒是朕的一名虎将。真是可惜了……不过谢将军太严肃了,没有皇叔公好玩儿。”

固然喜欢学习箭术,却也要看人,倘若谢修来教他,那和宫里的其他师傅又有什么不一样?那乐趣自然也不能相提并论。

正说着,便有公公传话,说是赵棣过来了。

赵衡眼睛一亮,立马就对洪公公说:“赶紧请皇叔公进来。”

江屿眉目淡淡的看了赵衡一眼,见他眼底含笑,看着倒是比平日多了几分孩子气……大概是真的很喜欢这位皇叔公。

赵棣很快便进来了,穿了件深紫色的蟒袍,看上去魁梧英俊,先是向赵衡行了礼,然后看着江屿道:“江大人也在啊。”

江屿行礼:“臣见过魏王。”

赵棣笑笑说:“江大人不必多礼。皇上都要对你敬重三分,本王又岂敢受礼?哦,对了,本王听说江大人的夫人有喜了,恭喜江大人了……真是让本王羡慕。”

赵衡便笑他:“皇叔公有什么好羡慕的?您也老大不小了,打算何时成亲,可要朕给你赐婚?”

赵棣这样的年纪按理说早该成亲了,可谁叫他是皇叔公,辈分那么高,他自己不想成亲,谁敢管他的亲事?

赵棣眼底含笑,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而后端得一副纨绔的懒散样儿,把玩着手边的茶盏,悠悠的说道:“闲散惯了,这样倒也挺好的。”

赵衡便一副老成的教育他:“……男子总是要成家立业的。你看太傅大人,成亲之后每日都早早的回去了。有夫人管着,就是不一样。”

洪公公给赵棣和江屿奉了茶,走到江屿面前时,抬眸看了他一眼,而后退了下去。江屿执起手边的青瓷冰纹茶盅,喝了几口茶。

他不爱说话,就看了一眼小皇帝。赵衡人前话也很少,人后倒是露出孩子性子,这会儿和赵棣聊得十分愉悦。

“……真的有这么大的蛐蛐儿吗?”

赵衡听着皇叔公的话,睁着大眼睛,十分的好奇,然后看了边上的太傅一眼,觉得和皇叔公聊这个不好,便道:“哦,倒是挺有趣的,不过朕很少玩蛐蛐儿。”

江屿坐了一会儿,才走到外面去。洪公公立刻上前和他说:“是太后娘娘那边的事……”

江屿朝着殿内看了一眼,说道:“我知道了。”这便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沈令善正在御花园散步,就看到江屿过来的,他身姿高大,气度不凡,远远就看到了……

他怎么过来了?沈令善有些意外。

江屿看到她,就上前道:“怎么在这里?”

还问她呢?沈令善道:“刚才身子有些不舒服,就歇息了一会儿,觉得好多了,便想出来走走……反正我也不太爱看戏。”她从小就不喜欢看戏,小时候陪着祖母看戏,总是坐不住,爱到处玩儿。

然后问他:“你呢?”

原以为是来找她的,不过看样子大概不是。再过去就是后宫了,他一个外臣,应该不能进去吧。可想到如今江屿的身份,好像也没有人敢说他什么。

江屿只说:“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又执起她的手,“还难受吗?若是觉得不舒服,先回去也无妨。”

怎么能先回去?太后娘娘的寿宴还没有开始呢。她只送了礼便回去了,那成什么样儿?

沈令善觉得他有些太纵容她了,好像还把她当成不懂事的孩子似的,这样也就算了,偏偏惯着她。沈令善有些哭笑不得,小声道:“已经好多了。你有事情就先去忙吧。”

好像还是不放心的样子,他看了她一眼,这才离开。

沈令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觉得大概是什么要紧事,她也不懂,便也不去多想。

江屿到坤和宫的时候,就看到萧太后同往常无异,坐在主位之上,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

看他欲行礼,就说:“这里没有其他人,江大人无须多礼。”她的音色平静,只是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已经精心装扮过了,若是不仔细瞧,是看不出来的。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子,然后缓缓说道:“……这会儿哀家急召江大人过来,的确有些不妥。但是事情紧急,哀家只能事急从权。”

“臣已略有耳闻,是臣失职了。”

萧太后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可比起刚才的屈辱,令她羞耻的是,这件事情被江屿知道。

偏生他看上去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是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的。也是,他的行事作风,她最是清楚,何时是那等怜香惜玉之人?想起适才见到的沈氏,那样娇娇的美人,何其有幸能被他捧在手心宠爱。

萧太后心下羡慕,却也不会做什么。江屿为他们母子做得够多了,虽说是互惠互利,可她终究是感激他的。看着他夫妻恩爱,她也替他感到高兴,而且沈氏又是个有福气的,很快就要为他生儿育女了。

萧太后想了想就道:“哀家要做一件事情,在这之前,想问问江大人的意见。”

她一直都很尊敬他,他自然也对她敬让三分,便道:“太后请讲。”

萧太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宫装上栩栩如生的凤凰图案,开口道:“……哀家想要魏王的命。”

她一向是个极能忍耐的。虽是嫡出,可未出阁之前,在娘家也并不是众星拱月之人,当时虽然嫁给四皇子为妻,可那时候的四皇子赵翊并不受宠,而且传言也说他天生愚笨。可她却觉得挺好的。太聪明的男人,反倒难以掌握。如今……若非触碰了她的底线,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动赵棣,他面上看着无所事事,却也绝非毫无城府之人,要不然也不会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

若说江屿权倾朝野,来往的大多是品阶高的大人,而这魏王赵棣,因是生长于市井的关系,却是喜欢结交一些官阶不高之人,可聚集起来,倒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倘若他能安心当他的闲散王爷,她也不会想要他的命。可谁叫他这样的不知死活呢。

·

出来的太久总归是不好,沈令善打算去看戏。路过一处八角凉亭的时候,就看到程家的叶氏和长媳王氏范氏。

刚才她就看到他们了,不过并没有说话。

沈令善是不喜欢叶氏的,嫁给江屿之后,才明白上头没有叶氏这样的婆婆欺压,是一件多好的事情。至于这程珉的夫人范氏,倒是对她挺照顾的……

沈令善并没有兴趣听他们说什么,正准备回去,就从叶氏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步子不由得一顿。

微风轻拂,竹叶发出细细的响声,阳光斑驳的落下。

就听叶氏说:“……那沈氏真是风光,连太后娘娘都给她撑场面。”若是换做其他夫人,一个二嫁的女人,总归对她有几分看不起。女子要从一而终,刚刚和离便又另觅高枝,免不了别人说闲话的。可太后娘娘都对她这样亲近,又有谁敢瞧不起她?

范氏是个恭顺的儿媳,晓得婆婆叶氏的性子,就算看不惯,面儿上总是顺从她一些的。因齐国公江屿的关系,叶氏对沈令善也算是客气,不过私下叶氏总是有些不舒服的,毕竟曾经那也卑躬屈膝的儿媳,如今反倒高高在上,要她高攀她……心里自然是堵得慌。

范氏就道:“想来是看在江大人的面子上。”

自然是妻凭夫贵。

叶氏看着莲花池中的游来游去的一尾尾锦鲤,感概道:“当初你对沈氏倒也挺好的,除了老三媳妇儿外,你和她应该走的最近吧。”

范氏的心提了提,白着脸道:“母、母亲?”

“……不用这么紧张,我也不会说你什么。你先前关照沈令善,倒也是一桩好事。如今珉哥儿能这么快坐到这个位置上,倒也要感谢人家齐国公了……只是没想到,堂堂齐国公江屿,竟有夺人`妻子的爱好。”若非那件事情,叶氏倒是没有想到,这沈氏除却一张脸和一大堆嫁妆外,还有这么大的用处。

隔着两排翠竹,沈令善听着叶氏的话,心下有几分不解。

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夺人`妻?她和程瓒和离再先,再嫁江屿再后,怎么说也谈不上夺人`妻这一说法?

……叶氏的话是什么意思?

沈令善心下好奇,看着叶氏和范氏在凉亭里说了一会儿话,叶氏就先走了。范氏还在凉亭内看鲤鱼,她便跟了进去,叫了一声:“程大夫人。”

听到身后的声音,范氏吓了一跳。转头见到这张容光焕发的容颜,当下定了定神,客客气气道:“江夫人。”

又多看了面前的沈令善一眼……刚才她和婆婆的话,应该没有被她听到吧。

就听沈氏道:“倒是许久未见到程大夫人了,过得可还好……听说程大爷升了官儿,倒是要恭喜夫人了。”

好像真的是闲聊的……范氏松了一口气,腼腆的笑了笑:“江夫人客气了。”

沈令善静静走到凉亭的栏杆前,穿了一条湖色梅花的十二幅湘群,玉质亭亭。柔和的阳光缓缓落在她的脸上,娇美清绝的容貌美得惊人,眸中隐隐有些流光,有种顾盼生辉的感觉。

她道:“是程大夫人您客气了。当初在程家的时候,夫人你待我如何,我心里是记得的。”说着忽然看向范氏的眼睛,“……我记得离开程家前不久,夫人您给我送过一回点心……都是我最喜欢吃的口味。已经很久没有人记得了,我那时候非常的感激夫人。”

万千宠爱的时候,旁人对她的好,不过锦上添花,她并没有觉得什么,只觉得理所当然;当孤立无援的时候,有这样一个人,送一些她最喜欢的点心给她,她的印象却非常的深刻。

范氏的脸色僵了僵,而后笑笑道:“倒是巧了。我随便选的,正好合了你的口味。”

“是吗?”沈令善笑了笑,“我还以为是夫人了解我的口味,特意送的。”

范氏只笑了笑,觉得气氛有些不大对劲,便说:“若是江夫人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先过去了……”作势就要离开。

“夫人。”身后之人叫住了她,而后说道,“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一直都对我很好。不过那些点心,应该不是夫人你的意思吧?”

范氏攥紧袖中双手,说道:“江夫人这话是何意?不过一些点心而已。”

沈令善摇了摇头:“就连幼贞都没有这般了解我的口味……而且刚才夫人和程老太太的话,我都听到了。”

什么?!范氏这才心头一惊,看向她。就见她说:“夫人就算不承认,刚才我也听得很清楚,你不用再隐瞒什么。”

范氏也知道这种事情不好让沈令善知道,可如今……总说不是她说出来的。

范氏想了想,就对她说:“过去的事情,提它做什么?人都是要往前看的,现在你是齐国公夫人,日子过得比在程家时要好太多,又何必去想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