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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氏被连夜送去了清心庵,虽有江二爷求情,可老太太却是心意已决了。只是这件事情不宜对外宣扬,只说郭氏回了一趟娘家。

离开的时候,郭氏就抱着茂哥儿,怎么都不肯松手,最后才对外甥女虞惜惜说:“你若是有空,多去老太太那边看看茂哥儿。”虽说有老太太亲自照顾,可郭氏还是担心。虞惜惜这外甥女,她是最放心的,也十分会照顾小孩子。

虞惜惜倒是不知道郭氏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可以想到,一定是非常严重的,当下就抱着茂哥儿道:“姨母放心,我每日都会过去看茂哥儿的。”

郭氏被送走,当天晚上虞惜惜就帮着辛妈妈照顾茂哥儿。江二爷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茂哥儿已经睡得香甜。

虞惜惜也趴在榻沿睡着了。

与平日的端丽恬静不一样,这会儿的小姑娘颇有几分孩子气,倒是更符合她的年纪。

江二爷便拿了一条毯子替她盖上,出去对辛妈妈吩咐了几句。

·

次日沈令善是在书房醒来的,魏嬷嬷伺候她更衣的时候,便说:“好好的正经夫妻,卧房不睡,偏要睡在书房……”好在上面没有婆婆,不然免不了一顿训斥。

沈令善也是不想的,可是昨晚实在是太累了。之前还记得的,可后来江屿抱着她去沐浴,因书房没有她的衣裳,便穿了件他的中衣,然后一沾枕头就睡了。

穿了件锦缎烟霞红提花褙子,沈令善蹙了蹙眉,对魏嬷嬷说:“怎么感觉小了些。”

魏嬷嬷就笑了笑:“先前几年夫人您的身形纤细,尺寸也都没怎么变,想来是今日稍微胖了些,改明儿让人过来专程量一量……”又说,“胖一些好,有福气。”

好像还把她当成小孩子养,喂得白白胖胖就开心。

不过的确是如此。沈令善在荣国公府的时候,过惯了娇生惯养的日子,是以嫁到程家的时候,这个习惯也保留着。每月都要做新衣裳,新首饰,叶氏因此还训斥过她。她才知道程家的媳妇,没有像她这般挥霍的。可那个时候没人告诉她,她哪里知道?

后来她在用度上也克制了一些,便是用的是自己的陪嫁银子,添些新物件都是偷偷摸摸的。后来她爹爹和大哥二哥出事之后,她在这方面的心思也淡了一些。好像人只有在失去一些非常重要的人的时候,才会长大。之后的几年,她的衣裙尺寸都没怎么变化,整个人反倒是清瘦了许多。

……嫁给江屿才一年不到,她却胖了。

沈令善想了想,就道:“也好。”她已经不是程家的媳妇了,自然没有必要守着程家的规矩。又说,“那给国公爷也添置一些,我瞧他衣服挺少的。”

魏嬷嬷忽然若有所思的看向她。

沈令善一怔,才道:“怎么了?”

魏嬷嬷就道:“夫人若是有心,不如亲自给国公爷做件袍子,他肯定会喜欢的。”

给江屿做袍子……

她看着裙摆上的花纹,静静想着……她嫁给他也快一年了,好像只给他绣过一块汗巾。而且从来没有见他用过。她记得嫁给程瓒的时候,她也想当个贤惠的妻子,谁知道那五年和他过得相敬如冰。程瓒对她应该只有长辈对晚辈的爱护,根本不喜欢她。可若是不喜欢她,当初为什么还要娶她……虽然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可毕竟是她真真切切度过的五年,心里还是想知道那个原因的。

·

御书房内,小皇帝赵衡看完折子,就对江屿闲事儿:“前几日皇叔公养得京巴狗把母后亲手种的茶花给啃了,母后气得晚膳都没有吃。最后皇叔公过来给母后道歉,还当着母后的面儿把京巴狗的毛给拔了,可是母后却更生气了……”

赵衡还是挺喜欢赵棣这个皇叔公的,觉得他非常有趣,总是会和他讲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也去过很多地方,不像其他的大臣一样,只会和他讲大道理。当然,他最崇拜的一直都是太傅。

魏王赵棣……他可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纨绔。

江屿想了想,抬起头看着赵衡:“皇上好像很喜欢魏王。”

赵衡眨了眨眼睛:“太傅觉得这样不好吗?如果不好的话,朕就尽量少见皇叔公……”

江屿道:“没有。皇上是天子,喜欢见谁就见谁,没有什么不好的。”

是吗?赵衡有些颓废,蹙着眉头喃喃道:“可是母后一直和朕说,朕要听太傅的话,不能做让你不开心的事情。你做的一切都是为朕好。”

江屿缓缓道:“臣自然是为了皇上好,只是臣只是辅助皇上,皇上要有自己的想法。兴许有时候,是臣想错了,皇上才是对的。”

赵衡想了想,觉得也挺对的。他忽然笑了笑:“下月就是母后的寿辰了,朕看她心情一直不好,就想办得热闹些,让她开心开心。太傅大人,到时候你记得要带你家夫人过来……朕知道你宝贝,可总是要带出来的。”小小年纪,就好像懂很多。

江屿笑了笑,自然说好。

回去的时候,江屿经过御花园,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他穿着一品官员的绯色官服,绣着仙鹤图案,看上去挺拔高大,背影沉稳。

八角凉亭内,萧太后打发了身边的宮婢,独自站着,静静望着那抹身影。

直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人都走远了,太后娘娘莫不是还没看够?”

一瞬间的羞耻令她气血上涌,好像是最私密的事情毫无征兆的暴露在人前。萧太后一颗心噗通噗通狂跳,最后才反应过来此人的声音,便面色平静,保持淡定的缓缓转过了头。

却没想到身后之人的脸一下子逼近,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被身后的栏杆绊了一下,身体向后一仰,差点就要摔进莲花池。

男人的手臂用力的箍住她的腰肢,语气轻佻道:“如烟似柳,盈盈一握,同本王目测的倒是不差分毫。”

这人……萧太后羞愤难当。

魏王赵棣的风流名声在外,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他每回眼神炙热,毫无遮掩的看她,这些她都忍了,今日这胆子倒是越发的大了。

就用力的推他:“赵棣,谁给你的胆子!敢动哀家。”

到底谁情场高手,赵棣仿佛是早就察觉到了她的动作,轻巧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凑到唇畔亲了一口,一亲芳泽。

萧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赵棣一双桃花眼含笑望着她,剑眉入鬓,俊朗面廓有种粗犷的美。这样出色的长相,倒是足够吸引许多女子了,可是偏偏萧太后最是不喜这等太过强势的长相。总觉得他不似江屿那般行事沉稳令人踏实,浑身上下充满了危险,看到他就忍不住排斥。

他笑了笑,就说:“太后娘娘冰雪聪慧,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然后轻轻说了一句,“……自然是想太后娘娘陪本王睡觉。”

萧太后真是想活生生咬死他,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能说出来。论身份,她是太后,他是皇叔,居然敢肖想侄媳!

她用力的将他挣脱,朝着凉亭外的石子路走去,好像每次遇到他,平日的沉稳淡定一下子就没有了。她走了几步,就听赵棣忽然叫住了她:“下月初九,晚上本王会派人接太后娘娘入府一聚,共度良宵。”

萧太后用力的攥紧双手。那日是她的生辰。

她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赵棣又慢慢悠悠的说:“若是太后娘娘不肯,本王就去告诉太傅大人,说您心悦他已久。本王倒是很好奇江屿的反应……”

见她穿着繁琐宫装的女子,仿佛置若罔闻的淡然离开。赵棣撩唇笑了笑。

他真是太喜欢她了,喜欢她这种明明害怕却要强装镇定的样子。女人嘛,要这么强势做什么。而且怎么每次看到他都避他如洪水猛兽?他只是想和她好而已。

江屿出宫后上了马车,徐砚就上前说:“国公爷,永宁侯夫人在前面的茶楼等您,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江屿抬手轻轻揉了揉疲惫的眉心,说道:“知道了。”

阮氏就坐在茶楼包间内,身边跟着永宁侯的小世子。才虚五岁的小男娃,生得唇红齿白,模样十分精致。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拿着一块粽子糖,吃得满嘴的口水。阮氏低头替他去擦,他便咯咯笑着,往身后的秦嬷嬷怀里躲。是个性格极开朗的小男娃。

墨色锦靴静静停在外面,听着里面孩子的笑声,江屿的步子下意识顿了顿。

然后走了进去。

看到江屿来了,阮氏就起身道:“你来了。”

江屿走了过去,便道:“侯夫人找我究竟有何事?”

阮氏命人给他端来热茶,请他坐下,看他态度如此生疏,心里明白,可到底是不好受的。就说:“昨日看到你们这样离开,娘有些担心你。我知道你喜欢善善那孩子,只是你总是把自己的情绪压抑的很深,那孩子又是个从小被宠到大的,你若是同她在一起,受累的总是你。而且以你现在的身份,完全可以娶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

当母亲的都有私心,阮氏虽然喜欢幼时活泼可爱的沈令善,可若是要给长子娶妻,还是希望他能娶一个贤惠大度能照顾人的。而娶了沈令善,照顾人的只能是他。

江屿执着茶盏的手一顿,然后面色平静的将杯盏轻轻搁在桌上,目光看向坐在面前的阮氏。

明明是很平静的眼神,却看得人心头一惊,阮氏身边的小世子也害怕的抱紧了母亲的手。

江屿就道:“你又有什么资格说她?你做的事情,又比她好多少?”

阮氏的表情忽然僵硬了起来:“娘也是为你好……”

大概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江屿说道:“我母亲,早在八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阮氏忽然眼眶一热,便是心里有再多的委屈,她抛弃四个孩子却是事实。这回她回皇城,就一直想找机会偷偷看一看四个孩子。当知道长子已经知晓她并未去世,而是嫁给永宁侯时,她心里还怀着一丝希冀,渴望他能原谅自己。

看到母亲哭了,怀里的小世子轻轻唤了她一声母亲,瘪了瘪嘴,也想哭了。然后转过身,看着面前的江屿,稚声稚气道:“坏人!”

阮氏就捉住他的小手:“毓哥儿乖。”

……毓哥儿。

江屿眉眼冰冷,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当即道:“既然当初已经做出了选择。日后就好好当你的永宁侯夫人。你若是当真还有一丝愧疚,就不要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没有母亲,他们照样过得很好。”

看着江屿阔步出去,阮氏在后面喊了一声“屿哥儿”,然后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忍不住就落了泪。

毓哥儿抬起胖乎乎的小手替她擦了擦眼泪:“不哭,母亲不哭。坏人走了,不哭……”

·

沈令善就坐在荣竹轩院子里的石凳上做绣活儿,石桌上放了几碟点心,椹哥儿在低头写字。小江嵘就过去和他说:“你这边写错了,我教你写吧。”

椹哥儿一张白皙小脸略微绷着,有些不想理他。只抬起眼看着身边的沈令善:“姑姑……”

对上小家伙信赖的眼神,沈令善冲着他笑了笑,故意说:“姑姑也不会,让嵘哥儿教你。”

江嵘虽然懂事,却也是个小孩子,先前是挺喜欢椹哥儿的,却也不可能只和他一个人玩儿。可椹哥儿却不喜欢和茂哥儿嫙姐儿他们玩儿,每回都一个人站在角落里,看着他们。他过去叫他一起玩,他却板着脸不和他去。椹哥儿是他的朋友,这样不给他面子,小江嵘心里自然也有些生气的。两人之间难免有些隔阂了。

而脾气使然,最先低头的,肯定便是辈分和年纪都大一些的江嵘了。

江嵘就立刻道:“我会,我教你。”然后就拿起椹哥儿手里的笔,一笔一划教他,写完之后,看着他小声喃喃道,“之前是我不好,我不应该不理你。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椹哥儿别扭的接过笔,默默写字。

江嵘就在一遍喋喋不休的和他说话,大有一副他还生气他就说个不停的架势。沈令善笑着在旁边看着,觉得非常好玩儿。

然后魏嬷嬷就过来禀告,说是国公爷已经回来了。

……今儿回来的好像特别早。

沈令善觉得这俩小家伙差不多和好了,便收拾好绣活儿,回琳琅院去。

进去的时候,正房内十分安静,她就看到一个绯色的身影站在窗户前,宽肩窄腰,高大挺拔,低头看着手边汝窑天青釉面的花觚。花觚里面插了几枝今早刚摘的海棠。

她就过去和他说话:“怎么连衣裳都没换?”以往他一回来便将朝服换下的。

她刚走过去,他就转过身看了她一眼,然后轻轻拉住她的手,把她带到了怀里。沈令善身子微微一怔,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然后伸出手,将双手圈在他的腰上,回抱住他,轻声问他:“是不是今天太累了?要休息一下吗?”

他低低“嗯”了一声,然后把下巴放在了她的肩上。好像是真的太累了,想靠着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