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陵占据地利之便,离乐城太远,基本不受鲁王统辖,周围又没有比他更大的城,所以也没有强敌,一直以来龚家的地位也无人动摇,龚家往上数几代家主都不算是特别有个性的人,所以合陵的世家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乐-文-
龚獠没去乐城前,也不觉得合陵有什么不好。这不正说明合陵很和平吗?百姓安居乐业,世家也不找麻烦,他们龚家也很得人心,上下安康,简直是世外之地。
等他这次回来之后,再看合陵上下那仰面朝天的架势,就好像在看以前的自己。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怎么会从上到下都这么蠢?
以为自己关起门来过好日子就什么都不用怕了?难道外面是什么样都不张开眼睛看看吗?
还真没看。
龚獠“放”出来后,先去见了自己带回来的亲信,然后接管了城防和龚府上下的护卫。把兵都握在自己手里了,才开始做正事。
龚**听说龚獠没去叫人请合陵各世家,而是先让人把合陵上上下下的头脑给请来,询问合陵最近几年的事务时,觉得这个儿子……虽说长进了些,但还是不够聪明。
他忍不住,就叫从人去告诉龚獠,当务之急是要先笼络住合陵上下的世家啊。
你杀一个龚显得了龚家,但你不能杀了合陵上下的世家来得到合陵对不对?
从人眼眶红红的去见龚獠,他很喜欢龚显,当然,以前他也很喜欢龚獠,只要是龚**的儿子,他都当成自家子侄看待的。但他觉得龚獠从乐城回来后就不像以前那么仁厚了,连龚显都杀,这样算人吗?
所以他不肯进屋,到了以后就站在阶下叫龚獠过来。
龚獠没空理他,叫自己的从人去见他,问清父亲那边有什么吩咐,重要的话,他一会儿抽空回去。
他现在真是忙得脚不沾地!
合陵!合陵竟然已经一年多没接触外面的消息了!这还是龚府,其他家族跟外界断联已经两三年了还不当一回事!
龚獠不是不理解父亲这么做的原因,大概在三年前,父亲的身体就已经不好了,所以他才有意识的限制了合陵与外界的交流,为的就是平稳渡过权力交接。
他的做法很简单,就是借着郑粮之事,开始禁绝商人进出,最后甚至开始赶杀商旅与商队。商人们不再来了,合陵可以自给自足。
在他的主导下,合陵人不由自主的封闭了起来。也不是没有家族反对,龚**就带领众人将这些家族除掉,倒下的家族刚好可以成为合陵其他世家的粮食和龚**示威的工具。
但封闭别人可以,自己要保持耳聪目明。但龚**不知是不是病势沉重,担心家族再起波澜,他连龚家也一起封闭了起来。
龚獠叫来家中客卿,发现连他们都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对乐城最近三年的举动一无所知时,仰天而叹。
不过,这对他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他只稍稍讲了一些乐城的事,就足以镇住这些不怎么服他的人了。
龚**等了许久才见从人回来,从人道:“大公子忙碌,无暇见我。”
龚**急躁,叫他再去时,龚器来了。
龚器匆匆而至,道是龚獠叫他来的。
龚**怔了一下,反应过来,指着龚器问:“是你,把消息送给你大哥的?”龚器点头。
龚**又叹又气又不解,“你不喜阿显?阿显对你不好吗?”
龚器道:“阿显很好,但不如大哥。”
龚**道:“你只当他是原本的大哥,他却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
龚器道:“大哥将如娘嫁我,至今不带丝毫芥蒂,这样的心胸,阿显没有。”
龚**反问他:“你就不怕他现在不记恨,日后想起来会恨你?”龚器道:“大哥以前不如现在时都没有记恨,日后当他比现在更好,更不会记恨我了。”
龚**无话可说,但也有些佩服龚獠,没想到他送一个妻子,竟然还能得到一个忠心的弟弟。不管龚獠与龚器之间的兄弟情有几分真,至少龚器相信龚獠不会杀他,这就足够了。
龚**叹气,闭上眼道:“日后,龚家就交给你们兄弟了。”
等龚獠晚上来见亲爹,没进门就先吃了亲爹一记砸。
正中鼻子。
龚獠立刻涌出两管泪,捂住鼻子进来说:“爹,你在为阿显生气吗?我已经替阿显收葬了,一定让他死后风光。”
龚**冷道:“我死的儿子比你生下来的还多。行了,我问你,为什么不赶紧请各家来坐坐?”
龚獠叹气,“爹,那些人不必在意。他们被你关在合陵三年,都关成傻子了。正好,我等他们闹出来,一锅端了,省得再去费功夫一个个叫叔叔。”
龚**大怒,才说他长进了,怎么手段越来越酷烈?
支起上身指着他大骂:“给我滚过来!”
龚獠怕挨打,不肯靠近,坐得离龚**三步远,身前还叫一个下人挡着,道:“爹,你消消气。”
龚**骂道:“你杀性怎么这么大?你把人杀光了,让阿器自己一个人打理合陵?”
龚獠故作惊讶:“爹怎么知道我的打算?”
龚**气到头晕:“那怎么可能?”龚獠笑道:“怎么不可能?杀光了就干净了,我看还有谁敢不服。合陵又不大,除了城门、官衙两处,平时也不需要干什么。除掉那些人后,至少可以肥上几年,再减几年税赋叫百姓安安心,合陵乱不了。”
龚**愣了,发现龚獠竟然是真的打算以杀立威。
他要真把合陵上下世家的人挑几个出来砍了,以后十年、二十年,哪怕他不在合陵,他的地位都没有人可以动摇。
龚獠发现龚**不再说什么,叫爹好好休息就走了。他终于发现了公主为什么喜欢这么做,果然方便。虽然名声坏一点,但名声坏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以前总想叫人说他是好人,可他在公主身边几年后才发现,名声这个东西,全是虚的。等你得了势,想叫别人怎么吹捧,别人就怎么吹捧,哪怕是假的,说上一千遍,也成真的了。
但事情并不像龚獠想的那么容易。因为根本没人来“问罪”。
城外死了不少人,接下来合陵城天天有丧事。龚显死了,龚獠“突然”冒出来,接手龚家,龚**沉默,这前后里外的事不用想也摆在眼前了。
可就是没人上门“质问”龚家。
龚獠见此,只好一次次挑战合陵人的底限。
先把各家的官都给撤了,在合陵办了个学府,全面推广新鲁字和新数学。十岁以下的小孩子开蒙必学这两门,十岁以上的不会都要学。特别是在职官员,全都要会。
他觉得,这应该有人出来说话了吧?结果没有。
龚獠:……
他又大力推广女子再嫁。
合陵周围并没有比合陵更大的城市,全是小城镇,自然全以合陵为尊。所以合陵的世家女子很少嫁到外面去,大多数都是在合陵嫁娶。因为这样,合陵女子在丧夫后,多数都不会再嫁,最多从夫家搬出来,也不回娘家,而是寄居在亲戚家中——其实就是掏点钱,就当买个住的地方,然后守寡一辈子。
有儿子的会好一点,有女儿的为了不妨碍女儿的前程,也都会这么做。
为的是不给家人找事。
寡妇不祥,已经是合陵的风俗了。所以为了不给夫家、娘家、亲生孩子找麻烦,叫别人看不起,她们就只能这么做。如果慢上一步,还会被人侧目,指责,自己也好像做了什么坏事。
同样的,为了表示对寡媳和女儿的疼爱,夫家和娘家都会再给一些钱,以供她生活,平日也会时常去探望——但是,女子如果贞静的话,就不会再见亲人了,就算人来了,也要关着门拒绝见面才好。
龚獠的推广就是做媒了。他就等着有人来找麻烦,所以先从相识相熟的人家中找出这家守寡的女子,然后就把人请到龚府来——这是很过分的!人家守寡,连亲人都不见,你竟然把人从家里请出来,还请到你家里去。
太过分了!
终于,街上有了耳语。
然后,等这些寡妇又披上嫁衣之后,耳语变成了流言。
龚大夫,是个大好人啊!
龚獠:……
他的做媒法也是很乱来的,先从世家男丁中选,不管是一直不肯娶老婆的,还是死了老婆不肯再娶的,只要年岁相当,他就把人请来,问一声“兄台正值青春,怎么没有鸳侣相伴?”然后不等对方答就说,“我替兄台荐一佳偶!”基本就是不给人拒绝的机会,他说了就算,等人再反应过来,新娘子已经坐到他家的榻上了。
如果世家男丁中没有合适的人选,就从普通百姓中选取。当然,他选的也都是第一批通过学府考试的未来官吏,年貌相当者为佳。
他本以为再嫁世家子弟的女子们可能不会自尽,但改嫁百姓之子的女子们该自尽的,她们不自尽,她们的家人也该跑来骂他啊?
结果女子们没有一个自尽的。
她们的家人也没有一个骂的。
还有上门来谢他的!
龚獠:……
龚**:……
龚器最感动,跟妻子说:“大哥真是好人!”
龚獠撸袖子开始第三次下手了!
他推广女子当家招赘!
这回,他聪明了,他决定先把风声放出去,等人骂他了,他再下手。
这样骂的人就会更多了!
结果风声刚放出去,就有人登门了!
是他前妻,也就是龚器之妻的家族中的一个旁支。
这家只有一个女儿,夫妻两人都五十多岁了,不知什么时候会死。女儿已经成亲有了孩子,但现在族中想让他二人过继兄弟的孩子,两人都不愿意。
“女婿很孝顺,我俩想把财产留给女儿和外孙。”这人说。
龚獠:“……”他眯着眼睛问,“那你的女婿可愿意?要知道,招赘的话,他可是要改姓的!从此祭的是妻家祖先!”
抛弃祖先,这可真是大逆不道了。
这人欣喜点头:“那孩子愿意啊!”
为什么啊!
龚獠不甘心,把女婿叫来详问。
女婿说他有兄弟,他在家不受父母喜爱,但娶了妻子以后,岳父岳母对他比亲爹娘还好。
他哭着说:“我从小就没穿过我娘做的鞋,我弟弟,我哥都有,家里我的院子是最小的。我成亲都是住在岳家的,见我岳母的第一面,她就给我做了一身衣服和鞋!”
岳父还教他读书!不打不骂,听说他喜欢术数后,因为岳父自己不擅长,还特意替他找了个先生,备下重礼带他去拜师!
亲爹娘也有兄弟去孝顺了,他早就打定主意以岳父母为父母了。
龚獠再三询问,这人都欣喜的说愿意愿意。
龚獠大怒,恶狠狠的准他入赘,然后让人去他亲爹娘家大骂,骂他们对子不慈,竟致亲生子情愿入赘,认他人为父母!你们就不羞愧吗?
他骂完,那家人就来了。
他大喜!
那家人是来请他做中人,好对入赘的那个儿子和岳父母道歉的。
龚獠:……
那家的父亲惭愧道:“都是我的过失,都是我的儿子,我却在心中偏爱这个,冷落那个,叫那孩子受了委屈。如今他得了疼爱他的父母,也是幸运的事。我是很感激他们的。以后就还当亲戚走动,就当我过继了一个儿子吧。”
龚獠:……
龚獠跪在龚**榻前,第一次反省,他回合陵后,杀得人太多了。
看,这都没人敢反抗了。
龚**懒得理他。
“全城挂白,连龚家都没幸免,你现在才知道你杀的人太多?”
连亲弟弟都被你杀了,其他人怎么会不怕?
“你也反省反省,恶惧之下,恐有祸患啊。”龚**语重心长的说。
龚獠沉思良久,道:“那就请他们多多出金银,准备重礼吧。”
龚**大惊:“你又要干什么?”
龚獠:“公主要去凤凰台了。”他收到信了,“我们合陵也要做些准备,给公主送嫁妆啊。”他理所当然道,“他们既然有可能会因惧而害我,那倒不如把他们的人和钱都收剿干净,让他们无人可用,无钱可用不就行了?”
龚**瞠目结舌。
这不就是公主对郑国做的吗?
难道因为打了人再去怀柔,对方就不会怨恨了?不,应该继续打,打到他再也无力反抗后,稍施恩惠,他反而会感激涕零。
就如现在郑国上下对鲁国百般感激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