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箬站起身,拿着手机在屋子里晃了晃,信号十分稳定,估计也不是什么个人热点。苏箬犹豫了一会儿,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很脏——这种脏倒不是说由于物业失职不打扫,弄得走廊都是生活垃圾之类,而是根本就没人居住,整个走廊里除了李菲菲家门口稍微干净点,四处都是灰尘密布,水泥灰甚或建筑垃圾四处堆放,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
电梯也是坏的。苏箬噼里啪啦按了半天上楼键,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这时候才想起来时停电了,无奈只能走楼梯。楼梯也是建好后就无人入住维护的模样,显出无可救药的破败来。尽管脚下楼梯是水泥浇筑的,苏箬却觉得踩起来和娜娜她们家族那座大鬼宅的木楼梯没什么两样。楼梯在每半层的拐弯处都有一个窗口,连窗框都没有安装,窗户边缘是森森的水泥茬,这感人的完成度怎么都不像是可以跟业主交房的房子。
苏箬走到二楼时发现well的信号少了两格,走到四楼时就已经接收不到信号了。看来路由器应该就再一楼的某个地方,也许接的是别的地方拉来的电线……苏箬这样想着,估计李菲菲该回来了,于是转身下楼。
刚走两步时,苏箬停下了脚步,她听见从楼底下传来某种声音,但是难以描述像什么声音,似乎是推开地窖沉重的木门,生锈的合页发出的声音,或者是某件生锈的铁器,在潮湿的土地上拖拽发出的声音。李菲菲回来了吗?
苏箬快步走下楼梯,在一层处就发现李菲菲靠着墙坐在地上,半闭着眼睛,仿佛失去了意识,装着水煎包和豆浆的塑料袋掉落在旁边的地上。苏箬连忙走上前去蹲下身,摇晃着李菲菲的肩膀:“菲菲,你没事吧?”
李菲菲睁开眼睛,苦笑了一下。她的脸颊和嘴唇依然红艳,那是化妆品的功劳。不知道怎么回事,苏箬忽然想起在很久以前,曾经在雪山上见过娜娜补妆的情形,苍白的皮肤和色泽鲜艳的化妆品,就像脱模失败的蜡像。
“没事,可能是有点低血糖,”李菲菲说着,用手腕撑起身体,套装上蹭了不少白灰,她也没有去管,而是伸手把掉在地上的早餐又拾起来,“……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苏箬望着李菲菲的背影,轻声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听到那个声音了?”
李菲菲的脚步顿了一下,她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走到门口,掏出钥匙开门,她的手开始还有些轻微的颤抖,后来也十分自如,连脸色都好看了许多,苏箬惊疑不定地想,或许李菲菲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
“本来我也不想住在这里,”吃饭的时候李菲菲轻声说,那语气和说“怎么又停电了”差不多,“但你知道,房价现在贵得很,我和我老公也买不起。后来他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就从这里搞了一套房子。我当时很犹豫,这房子别说五证了,三证都没有!可是我刚生了宝宝,工作又辞了,哪有那么多钱……”
李菲菲低下头,久久地叹着气,韭菜馅的水煎包散发出一股忧郁的味儿。
按照李菲菲的说法,这个楼盘确实是烂尾楼,他们入住实际上是不合法的,但不知道她老公从中如何运作,总之是搬了进来,而且还顺利装修。据李菲菲说,那时入住的还有两户人家,当然,那两户人家的头像现在都在客房的壁纸上了。
入住后一周左右,李菲菲和丈夫就发现了壁纸上的头像,出于某种理由,他们没有声张,甚至没有搬走。随着头像越来越清晰,表情越来越狰狞,一个月后,隔壁两户人家悄然无声地消失了。在那之后,李菲菲一家的头像也出现在了壁纸上。
他们一家都吓坏了,采取了种种办法,比如毁掉屋子里有人物的照片,好像壁纸可以智能识别人脸一样,尽管如此,墙上的脸还是一天比一天清晰;他们重新粉刷墙面,铺了壁纸也没用,到了晚上,那些头像依然会出现,请了所谓的高人来解决问题,高人在屋子里坐了十分钟,抽了支烟就把“定金”掏出来扔在茶几上,急匆匆地离开,仿佛生怕多呆一秒都会大祸临头;最后没有办法,一家人只能搬出去,暂住李菲菲的婆婆家,和两位老人挤在一块儿。奇怪的事自那之后就频频发生,李菲菲经常做噩梦,失踪的两户邻居黑压压在她的床前站成一排,或者是觉得身体坠落到一个狭小的黑暗空间中去,最为恐怖的是明明在婆婆家过夜,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却躺在新房子的卧室里。
如此折腾了半个多月,有一天李菲菲发现丈夫和孩子消失了。没有任何征兆,五分钟前,她还在厨房里做饭,丈夫在客厅里看电视,一边哄着孩子,五分钟后她端着刚做好的菜出来,发现电视还开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却不见了。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的,李菲菲怎么找都找不见,最后只能一个人再绝望地住在这里,等待某一天自己的消失。
“为什么让我也住到这里?”苏箬问道,语气实际上颇有点不客气了。她家闹鬼,苏箬自然很同情,但是把苏箬也拉下水,未免太不厚道了。
李菲菲低头看了桌面,像是过意不去的模样。过了好久,她才缓缓地说:“其实,是因为前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李菲菲说,就在和苏箬在超市里遇见的前一天,她做了一个怪梦。起初和所有的噩梦一样,失踪的人站在床前望着她,这时候有个人手里拿了个红彤彤还发光的东西走过来,那些黑色的人影就消失不见了,李菲菲看清楚这人的脸,居然是阔别已久的大学同学苏箬。而第二天遇到苏箬之后,李菲菲就愈发笃信苏箬能够帮她解决问题。
苏箬哭笑不得。但李菲菲说到梦里苏箬拿着红色发光的东西时,不由心头一震。那东西到底是苏笠的魂魄,还是幽冥令?李菲菲怎么会梦见这个东西?
两人说着话,厨房里电磁炉传来通电后嘀的一声响,来电了。苏箬看了眼手机,well的连接已经断开,手机又重新连上了李菲菲家的wifi。
“对了,你家附近有没有井?”苏箬突然问道,她清楚地看到李菲菲的神色一瞬间有些惊慌,但马上又变成了迷茫的神情。苏箬觉得这样的表情有些眼熟,像某个人——这人既不是李菲菲本人,也不是姬遥莘,但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像谁。
“井啊?有很多,有排污井,天然气井,还有好几个排水井,但都没人用,可能有的都废了吧。”李菲菲说道。
“你家附近有没有什么店铺之类的开着热点?”苏箬看着手机屏幕,well的信号依然是满格,仿佛路由器就在这个房子里。
“没有啊,”李菲菲茫然地说,“周围都是一片荒地,哪有什么店面。”
“我知道了。”
上午十点的时候,苏箬和李菲菲走到小区里,开始寻找附近的井。凭借一个热点名称就开始找某些虚无缥缈的线索,苏箬觉得自己也是闲得慌。小区倒是有几个天然气井和管道井,但目测都和李菲菲家闹鬼没有什么联系,因为苏箬一走出大楼,信号就断掉了,说明路由器肯定是在大楼里面;而且这些井盖都很沉,她们两人搬不开,为了避免被误认为偷井盖的,苏箬只能作罢。
“回家吧,你昨天晚上没休息好,还是回去睡一会儿。”李菲菲说道。
苏箬皱眉望着烂尾的大楼,她说:“菲菲,你先回去,我再找找看。”
她并不清楚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热点名称和李菲菲家墙上出现的人脸有什么必然联系,但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况只有幽冥令变成的手机能搜到这个热点名称。大概这一回闹鬼闹得比较时髦,也算与时俱进。
苏箬发现这个小区的建设十分糟糕,不,烂尾楼根本谈不上什么小区建设,井盖都覆盖着厚厚黄土,而且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但是在另外一个地方,很有可能也有井,那就是地下车库。
李菲菲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她说:“好,那我先回家做饭,你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车库里面有点黑,我把车钥匙给你,我车上有手电筒。”
苏箬敏锐地察觉到,李菲菲似乎对地下车库有些恐惧。不过也不奇怪,那地方阴森又压抑,杂草丛生,感到害怕也是正常的。当苏箬独自沿着下行的水泥车道走进地下车库时,叮咚一声,wifi连上了。苏箬拿出手机,她再度连上了well,但是信号只有一格。
难不成路由器在车库里面?苏箬小心翼翼地走下去,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她发现这个车库并不算很大,很多车位上杂草丛生,烂成废铁的车布满灰尘停放在角落,一点都不像哪里拉网线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