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皇兄,这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太子?”沈昭转过头,慌乱无措地看向沈桓。
沈桓掀眸,冷声提醒道:“太子,请注意仪态。”
“是!”迎上他那冷冽的目光,沈昭条件反射地将头扭了回去,绷直了身体,僵硬如石地立在原地。
礼部尚书再次重复道:“请太子继承大统。”
“准。”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却一概不知了。通告百姓、祭天……一项项仪式有条不紊的进行。
沈昭只觉得今日过得尤其漫长。
直到登基大典结束,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跟随沈桓回到宫中的。
*
新君继位,这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大事,只是这个日子实在挑得特殊,眼下却有一个难题放在眼前。
登基大典结束后,中书令郑卞安与几位重臣,向沈桓提出了有关大赦天下的事情:“臣尚有一事心有挂碍。”
他将奏章呈给沈桓后,等他将奏章上的内容看的七七八八才继续说:“天子登基,大赦天下是必要进行的仪式之一,只是该如何赦免?赦免哪些人?赦免到什么程度,臣现在心里尚没有章程,请陛下和王爷裁决。”
听着郑卞安的启奏,沈桓良久不语。他对“大赦天下”向来抵触情绪,沉默过了半晌方才缓缓开口道:“既然郑大人都询问本王的意见,本王就直说了——本王不赞同大赦天下是释放囚犯。”
“这……王爷何出此言!”郑卞安登时变了脸色,连忙道,“若不赞同大赦天下,若是让天下百姓得知,必定会造成不好的影响,一听就觉得君主不仁,不能体恤百姓。更何况这是老祖宗传承下来的礼教,礼不能费啊。还望王爷三思。”
郑卞安是三朝元老,如今已是耄耋之年。他对礼教向来看重,反应自是激烈。
“你跟本王说礼教?”沈桓讽刺地笑了出声,将矛头对准新上任的刑部尚书司空荣,“司空大人,本王问你,地方的重大囚犯若是往返上京顶罪在发回原籍,需要多久?”
司空荣上前一步,道:“回禀王爷,快的不足两月,路途遥远的需要一年多时间。”
沈桓又问:“原来如此,竟然需要一年多时间。司空大人,你想必是清楚先帝在位三十六年中大赦天下多少次的?”
司空荣略作思考,随即恭恭敬敬地答道:“秉王爷,先帝掌天下时共大赦天下二十四次,其中六次因天灾赦免农户拖欠的赋税钱粮,剩余十八次均是赦免囚徒罪责的。”
沈桓听完他的汇报,方才缓慢地开口道:“这些囚犯既然被关进大牢里,就没有什么冤屈,蹲满自己该有的刑期不光是为了维护朝廷法律的尊严,更是对受害者的公正。而且,本王还有其他考虑。犯了一次罪的人,这辈子就不会全心悔改了。只是既然他们曾经践踏过本朝律法,自然就比一般老实的百姓性情凶悍得多,若是常常大赦天下给他们留下‘只要躲避追捕,就必然能躲过刑责’的想法,这岂不是在纵容心怀叵测之人,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更何况。”微微停顿,他的语气倏地变得严厉,“此次囚犯的名单中,还包括谋朝篡位的逆臣。若是大赦天下,将其释放,岂不是在宣告天下和他国,我朝允许通敌叛国者任意践踏我国国土。即使勾结外敌、通蕃叛国,也不会追求其罪行?”
“这……”
郑卞安面上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随后仍旧提出了反对意见:“王爷,其他时候大赦天下可以不提宽恕囚徒,但新皇登基若是还不大赦天下,对新帝的名声妨碍实在太大。”
“陛下对此可有何想法?”他说罢,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座上的沈昭。
登基大典结束后,沈昭依然处于魂游天外的状态。此时他坐在龙椅上,形同摆设。
“陛下?”
被叫唤时,沈昭还未能反应过来这是在喊他。直到郑卞安提高了声音,沈昭才猛地回过神。被郑卞安的灼人目光看得冷汗涔涔,他连忙移开了视线。
郑卞安又追问道:“陛下对大赦天下一事可有何看法?”
沈昭心里虽是认同沈桓的意见,但又不敢反驳这个老头,于是想了想,道:“既然以前减免赋税也算在大赦天下之中,那若是……只是延长减免赋税的年头呢?”
郑卞安立刻反对道:“陛下设想虽好,但自古以来从无帝王登基不为囚徒减刑的事情发生,此事仍旧不妥。”
沈桓似笑非笑的斜睨着沈昭,沈昭轻咳一声,道:“既然郑大人不同意我的意见,又何必来多此一举来询问?”
郑卞安被噎住了。
沈桓收回视线,道:“好了,郑大人不必再争论下去。若是一定要为囚犯降刑,不如就每个级别的降低一等责罚。如判入狱三五年的,就各减一年;十年八年的就减个一两年年;流放的就发回原籍蹲大牢;斩首的改判流放。让囚徒有点回家的盼头便可。至于参与谋反的一干罪犯,就按原罚处罚,不参与此次的大赦。”
郑卞安忍不住皱眉:“可是,王爷……”
沈昭却打断了他,道:“好了,你们不必多言。我的想法跟皇兄一样,一切……听从皇兄的意见便可。”
沈桓顺势道:“陛下才刚继位,对朝中诸多事务并不熟悉。大赦天下的事,便依照本王的吩咐去办。今日登基大典仪式繁杂,想必现在陛下和各位大臣也累了,今日暂且议事到此,本王先带陛下回寝宫休息。”
说罢,便不再理会众臣,带着沈昭离开,留下一众大臣议论纷纷。
郑卞安站在原地,目送着一大群的护卫、宦官簇拥着沈桓和沈昭离开宣正殿,面色难看极了。
*
沈昭宛如游魂般跟随沈桓回到寝宫,木然地坐在床榻上。
沈桓走上前来,看着他夸赞道:“陛下刚刚做得很好。”
沈昭猛地回过神,立刻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嘤嘤哭道:“七皇兄,为什么要让我当皇帝?”
沈恒平静地道:“本王与朝臣商议过,你是继承大统最合适的人选。”
沈昭立刻反驳道:“骗人!明明是你不想当,才让我当的。刚刚的事情,你才处理得不是很好吗?明明最适合的人是你。朝廷大事,我根本就不懂。皇兄,我不要当什么皇帝。”说到激动处,他显得语无伦次。
沈桓面无表情地提醒道:“陛下,从现在开始,你应该自称‘朕’。”
“皇、皇兄。”沈昭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我真的不要当皇帝拉!当皇帝会被后宫的女妖精吸干元气,变成人干的呜呜。那样太可怕了,父皇就是被女妖精吸干精气,才驾崩了的……呜呜,我才不要被吸干元气,变成人干。”
沈桓听着他的胡言乱语,忍不住蹙眉:“这些话,都是谁告诉你的?”
沈昭抬起头,抽泣着道:“是琬琬告诉我的。她说后宫里住着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最爱吸食皇帝的元气……”
原本正要说这番话的人驳斥胡说八道,可听到他的回答,沈桓顿时沉默了下来。
“皇兄?怎、怎么了?难、难道琬琬说得不对吗?”沈昭睁大了眼,不解地追问道。
良久,沈桓开口:“嗯,她说得没错。”
沈昭一听,更加慌了,抱着沈桓的大腿狼哭鬼嚎:“那怎么办?皇兄,我可不想被后宫的女妖精吸干元气,变成像父皇一样的人干……”
沈桓被他闹得烦不胜烦,不由不耐地道:“放手。”
沈昭紧紧抱着他,大声道:“不放!你不替我想办法,我就不放。”
沈桓冷声道:“先放手,否则本王现在就把你扔到后宫里去。”
沈昭连忙放开了手,抬头泫然欲泣地看着他,显得可怜兮兮。
沈桓抽回袍角,方才不紧不慢地道:“你若是不想被女妖精吸干元气,就答应我一件事,本王来替你想办法。”
沈昭惊喜地问:“真的吗?”
沈桓勾唇一笑:“绝无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