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帝睁开眼,浑浊的意识渐渐恢复清明。他艰难的转过头,只看见眼前仿佛有人影晃动。
那人向他走近。
“朕……为何会在这里?”他费力地张嘴,气若游丝地问,待他的视线逐渐清晰,才发现眼前之人竟穿着一身凤袍,云鬓插着卷须翅三尾点翠衔单滴流苏凤花,她的穿着虽端庄,但那华丽的妆容却让她显得不伦不类。
看着眼前走进的人,凌帝不由愣道:“……陈妃?是你?”
陈妃走上前来,盈盈一笑道:“皇上,臣妾来伺候你喝药。”她的笑容太过诡异,让凌帝心中生出了一股寒意。
两名内侍上前将他扶了起来,他下意识想要拒绝,可他的身体早已是风中残叶,陈妃轻而易举便将药汁灌入了他的口中:“朕不……咳咳……”
苦涩的味道一下子占据满口鼻,凌帝猛烈地咳嗽起来:“你……你给朕喝了什么?”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到五脏六腑都要燃烧起来。
“你……你……”凌帝颤抖着指向陈妃,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帝王的威仪还在,只是已经起不了任何的作用,“你敢……朕真是错信了你这毒妇……”
手中的碗被他扫落地面,残余的药汁倾洒出来,脏了那华贵的裙裾。陈妃退后几步,厌恶地看地上的药汁一眼,朝他嫣然笑道:“皇上老了,也该退位让贤了。以后这江山,就是禹儿的了。”
卫王不知何时出现在寝宫,向两人缓步走来:“父皇,请安心上路吧。”
“朕如此宠爱你,甚至不惜用其他妃子掩护你,让禹儿能够远离皇权纷争,平安快乐地成长……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凌帝目眦尽裂,“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竟敢与卫王勾结……逆谋……”
陈妃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了出声:“哈哈哈!真是可笑?你这是宠爱我的表现?你根本就不懂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让本宫眼睁睁看着你宠爱别的妃子,看着表姐嚣张跋扈、耀武扬威,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本宫,你却置之不理,任由别人欺负我们木子,还说要将我们推理皇权斗争,沈翰,你真以为那是对我和禹儿好?”
“更何况,这江山本就是禹儿的。”她冷笑一声,凑上前去,压低声音道,“你莫不是以为禹儿是你的孩子吧?你错了……他是卫王的孩子。”
凌帝瞪大着眼睛,死死盯着她,陈妃后退几步,慢声道:“别怪我狠毒,当初你和柳废后,就是我那亲爱的表姐一同逼死姜皇后的时候,她肯定也跟你今日那样绝望。亲手将唯一真心待你的人置于死地,没有谁的心比你沈翰更要狠了。本宫不过是模仿你的做法。”
“你……你……”凌帝的气息渐渐弱了下去,他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眼前仿佛浮现起那温婉的女子的倩影,不知不觉流下了悔恨的泪,“皇后……朕对不起……”
手垂落下来,他咽气了。
“这副恶心的模样做给谁看呢?”陈妃厌恶地收起视线,转身看向卫王,得意地笑,“王爷,一切已妥当。”
卫王微微颔首,神色高深莫测:“你做的很好。”
但下一刻,他立刻朝外面高声喝道:“来人,将陈妃抓起来。”
陈妃浑身一颤,笑容顷刻僵在脸上。她顿时慌了:“王爷,你做什么?你不是说事成之后,就……”还未彻底反应过来,便被一拥而进的侍卫压着跪下。
卫王看她的眼神柔情不再,而是充满无情的冰冷。他一字一顿地下令道:“陈妃意图某朝篡位,加害皇上,赐鸠酒一杯。”
鸠毒的酒被灌入喉咙之前,陈妃想到卫王妃被自缢前对她说的那句话——
“……你的下场,绝对不必本王妃好多少!”
一语成谶。
沈峰,你竟如此狠心。
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
陈妃挣扎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睁着眼睛盯着卫王,身体渐渐滑到地上。死不瞑目。
卫王绕过了她,走向了凌帝,看着那具还未冰冷透的尸体,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沈翰,你肯定没有想到,你的皇后,你的妃子,还有你的子孙,全部都是死在本王的手中吧?众叛亲离的滋味,是不是很痛快?本王唯一忌惮的人也不在了,本王想要看到的,很快就能实现了。你等着,本王要你在九泉之下,也要眼睁睁看着你的江山落入旁人手中,看着你的子孙流离失所、任由糟蹋,让你的大盛朝永远绝后!”
他大笑几声,一甩衣袖,离开了寝宫,将这消息公告天下——
凌帝驾崩了。
*
一夜之间,上京城内外皆被卫王势力掌控,出入上京城的人都要接受严格的检查。
这天,九皇子沈禹正与几名贵族子弟在花楼中花天酒地、风流快活,就在他们乐不思蜀的时候,门突然被撞开,一群来势汹汹的官兵冲进屋中。
沈禹吓得当场失禁,未等他发怒,他便已经被官兵捆绑起来,被关押到天牢中。
同一天,上京城中流言四起,传言苏家嫡女苏琬是祸国妖女——
司天监断言,大盛将有异星降临,异星极有可能取代造成生灵涂炭,政权变更。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的风声,先前早有苏琬是天煞孤星的传言。而这天煞孤星,便是指这颗异性。
凌帝驾崩的消息传了出来,而秦王至今不知所踪,疑他早已被苏慎所害,命丧于敌军手中。
谣言越演越烈,苏琬被妖化成祸国殃民的妖女,因不肯与夷族和亲,才导致战事是利。而苏郡王一派早已怀有异心,与外敌勾结,故意施计令秦王遭受敌军围困,使之落入绝境。
卫王以此“谋害皇室子嗣”为藉口,逼迫苏家交出苏琬。
而这三天里,朝廷内部开始出现分裂,有人公然地支持卫王上位,朝廷内部一分为二,早已经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凌帝的下葬之日,夷族挺直了对大盛朝的进攻,更加助长了谣言,使之与疯草一般生长。
卫王趁着这个时机,打着清理异党的旗号,包围了长公主府。
常安大长公主面对禁卫军的包围,毫不慌乱,依然维持着公主的仪态,怒声呵斥:“卫王,你竟敢公然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面对大长公主的指责,卫王背着手,神色不改:“大长公主只需要安分守己,但公主依然是大盛朝尊贵无比的公主。”
“你妄想要挟本宫!”
卫王没有理会她,而是下令:“给我搜!”
“是!”
长公主府内外乱作一团,惊慌失措的声音不断,府中的人都被凶神恶煞的官兵驱赶出外。
半个时辰有,一名黑衣侍卫拿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走到卫王面前,跪下回禀道:“王爷,属下在长公主的房中发现一个暗格。”
卫王将诏书拿到了手中。
他打开手中的诏书,飞快浏览上面的内容,遂即眯起眼,陷入了沉思:“竟然是他……”
*
苏琬是被沈昭的大呼小叫声吵醒的。
她打开门时,正看见他朝她迎面跑来:“琬琬,琬琬!”
苏琬不由疑惑地问:“沈昭,你这是怎么了?”
沈昭差点整个人撞入屋中,幸好及时刹住了脚步。扶着门框,他气喘吁吁地问道:“你可听到上京城传来的消息?”
苏琬摇了摇头,问:“发生了什么事?”
沈昭挥舞着手脚,一脸着急地道:“上京城传来了消息,说父皇驾崩,七皇兄遭到苏郡王的算计而遇险,导致边境沦陷……但父皇尚未立储,一众大臣正在推选最为合适的新君继位……”
饶是苏琬再镇定,此时脑子也是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
沈昭后面说了什么,她也完全听不清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苏琬只感觉到浑身冰寒。
意识渐渐回笼,她赶紧追问道:“我爹呢?”
沈昭愣了愣,道:“今天清晨,郡王便带着军队朝上京城去了……”
苏琬立刻回屋取出自己的弓箭,对迎面进来的墨衣道:“墨衣,给我备马。”
墨衣一愣,遂即惊道:“姑娘,这天寒地冻的,你要去哪里?”
苏琬神色凝重地道:“我要回上京城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