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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大哥没有随他进入荣绣坊,总觉得这样的大门店他进去拘谨的很,又不是那些婆娘进去卖女红,而他也买不起里面的衣服,所以就沈郁一个人踏进了荣绣坊。

今天不是逢大集,所以荣绣坊里相对没有那么热闹,只有几个妇人在交绣品,沈郁远远看了一眼她们绣的,不是跟张婶一个儿村的。张婶他们村现在所有的绣品都是他画的。所以她们的价格比较低,踌躇着讨价还价:“小哥,这帕子我们绣了这么多天,还跟以前一个样,你怎么还降价了呢?”

店伙计不太耐烦:“你们自己看看!看看有这些绣的好吗?她们的帕子才是十个铜钱一方,你们还想要十个,也不自己思量思量!”

店伙计拿出来的果然是出自沈郁之手的帕子,那些绣娘看着各自沉默了一番,虽然这些帕子是很好看,可自己的那些也是辛辛苦苦绣的啊,有个绣娘心有不甘的问:“小哥,我们当时拿帕子的时候说的很清楚,十文钱一方帕子的啊。”

店伙计已经跟他们纠缠了一个早上,早已经不耐烦了,挥挥手道:“你们爱卖不卖!我们现在还就不爱要你们这样的,你看你们送来的这些样品,还几天都卖不出去呢!”

绣娘看他这是连帕子都不想要了急道:“可是你们当初明明说好了要我们绣的呀!”

店伙计嗤笑了声:“现在也没有说不要啊,是你们不卖啊。”

绣娘辩不过他,急的脸都红了,可就是说不出什么,不舍得卖也不舍得走,这么一摞绣品啊,她们全村人的啊,每一副绣品都要没日没夜的绣上好几天啊。

这是□□裸的压价,沈郁听了这一会儿总算是明白了,他看着店伙计道:“作为一个有门户的店,既然答应过的事就应该做到,怎么能够出尔反尔?”

他这话引得众人都回头看他,店小二已经知道他进来了,他们是看店的伙计,眼观八方,看沈郁的气度是不凡,可衣着太朴素,衣服特别的普通,一点儿花纹都没,他们是荣绣坊的人,对衣着最为研究,所以这么上下的打量了一番沈郁后,便低了心态。本来没有把他放进眼里的,可他竟然找茬了。

店伙计皱了下眉:“你有什么事吗?”

沈郁也没有在意他的不屑,径自道:“我没事,只是以事论事罢了。”沈郁指了指买绣品的绣娘。

店伙计看了看门外有停下来的人便咳了声:“这是我们店里的规矩,你一个外人也不懂啊。”

沈郁知道他是有所顾忌,便也把话软了些:“小兄弟,做生意要讲究诚信,我想你们荣绣坊经营这么多年知道什么是最可贵的吧?”

店伙计咬了咬牙,本来想给沈郁一个台阶下让他赶紧走的,结果他还理论上了,好,他就不怕理论,今天要是理论不过去,他以后如何管理这些绣娘呢?

所以店小二拿着两种帕子给他看:“这个客官,既然你非要跟我争个高低,那我就跟你细说说,你看这两方帕子,哪一方好?”

沈郁自然指了下他画的那一方,店小二立刻声调高了:“你看客官你是好眼力,你一眼就看出这方帕子好了对吧,而你看中的这方帕子的价格才是十文钱,那我又怎么能让低它几倍的帕子也跟它同样的价格呢?这说不过去吧?”

他这长篇大论的,沈郁也等着他说完,等他说完后,沈郁摇了摇头:“你说的不对,本末倒置了。”

他说的话文绉绉的,店伙计一时间没听明白,皱眉:“什么?”

沈郁如今的脾气好多了,他也耐心的又跟他解释了下:“我是说你把最开始的原因漏了,你们荣绣坊既然当初答应了是十文钱一方帕子,那就应该遵循最初定的价格收下这些手帕。与旁的帕子无任何的关系。”

店伙计被他这番话说的脸上无光,他也知道是这么个理,可是他说的也没错啊,她们的帕子就是没有新绣的这一批好卖啊,那又如何让他以原价钱给她们?!再说他们现在并不需要她们的绣品了,反正也不好卖。伙计不太耐烦道:“我们这店里的规矩就是这样的,从现在开始,这种绣品如果要卖就是这个价格!如果不愿意卖那也就算了,我们荣绣坊不强求。”

他这是来硬的了,沈郁看着他笑了下:“你确定你们荣绣坊不再需要她们?”

他这句话说的很柔和,一点儿刺都没有,所以店伙计本能的就要答应下来,这是终于从内堂走出一个人来:“胡闹!怎么用这种口气跟客人说话!”

终于有管事的人出来了吗?他还在想这掌柜的能沉气到什么时候。

沈郁站在那儿没有动,而店伙计忙迎了上去:“掌柜的。”

徐掌柜冷斥了他声:“平日里怎么教你的,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

店伙计看了他一眼,想说点儿什么又低下头去了,小声道:“对不起掌柜的。”

徐掌柜冷哼了声:“还不向客人道歉!”他已经在后台看了一会儿了,通过这一会儿他就坐不住了。这个客人谈吐不凡,气度更是超凡,即便是一身朴素的衣服依然遮不住他一身的气派。

他呵斥完店伙计就朝着沈郁迎过来,脸上堆起了笑:“请问先生高姓大名,店里伙计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沈郁也就看着这两人做戏,这个掌柜的,是挺会说话的,可常言说的也好,有什么样的掌柜就有什么样的伙计,这伙计有今天的作为,一定不是自己擅作主张的。

但是沈郁看着他满脸的笑意也笑了下:“没关系,我只是个旁观者。”

掌柜的自我介绍:“先生,鄙姓徐,见先生面生,不知道先生高姓大名,徐某当奉上十二分的歉意。先生请这边上座。上茶!”

沈郁也没有同他客气,缓步入座:“徐掌柜,我今日来正是想找你。鄙姓黄,东张家村的。”

沈郁说到这里看到徐掌柜的眼睛亮了,于是便知道他懂了,果然徐掌柜再一次的站起来了:“原来你就是黄老板!真的是久仰久仰啊!”

这半个月来,他们荣绣坊就靠着这个人的绣品压了整个城镇上的绣坊啊,就连那最大的锦缎坊这几天看着他们眼红呢,眼红也没用,谁让他们看不起这种小门户呢,从不做这种小活,而他们就是靠着这种小活成功的夺了他们的风光,所以这个黄老板是他的贵人啊!

徐掌柜这么客气,沈郁也就笑了:“徐掌柜你太客气了,无心之作罢了。”

店伙计很快给端来了茶,徐掌柜亲手端给沈郁,沈郁也就浅浅的接了过来,淡淡的喝了一口,便放了下去。他的神态太平淡了,仿佛徐掌柜这么伺候他是应该的,于是这越发让徐掌柜摸不透,徐掌柜都不好意思问他,这茶不好好喝。

他一向是能言善辩的,但是此刻让沈郁给震住了,他还记得沈郁刚才说的那番话,所以徐掌柜很快的看向那几个还候在一边的绣娘:“小陈,还不快去给这个人把账结了,一份都不能少给。但是以后啊,就得按照这新的规定来了,因为这旧帕子啊,不好卖了,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

他说完后看着沈郁道:“我们这店是小本的买卖,难免伙计有些眼急,让您啊见笑了。”

沈郁笑着摇了下头:“我能够理解徐掌柜,徐掌柜请放心,我也会给她们一份样品,也让她们绣一样的,这样你就不用为难了。”

他这一番话不仅徐掌柜惊讶了,那些绣娘也都纷纷上前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吗?”

看到沈郁点头,她们都高兴了:“那……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我们也想绣这样的!画的太漂亮了,太好看了。”“是啊,太漂亮了,我都没有想到这么好看呢。”

大概是为了验证她们的话,进来了一批买衣服买帕子的人,荣绣坊再一次的热闹起来,店伙计都忙的脚不沾地,没有一会儿便都卖完了,甚至还有预定的。

站在一边旁观的绣娘这一次是真的高兴了,因为这些帕子不仅卖相好,卖的也快,怪不得刚开始店伙计不肯接受他们的帕子呢。

她们终于定下了心,看着沈郁道:“那,那我们怎么找你呢?”

终于有问这个的了,沈郁看了一眼她:“你们就去东张家村张卫民家找张家大嫂就可以,她那里会有我最新画的样子。你去了后就告诉她是我让你们来的就可以了。”

他接着看向徐掌柜:“就是不知道徐掌柜愿不愿意要?”

徐掌柜当然愿意接受了,让伙计送走那些绣娘后,他郑重的看着沈郁:“您也愿意吗?我是说,你把这些花样子都给她们,那你们村的……”他看着沈郁笑意盈盈的那双桃花眼不知怎么就说不下去了,沈郁的胸襟也太广阔了些,他像是一点儿都不在意一样。

沈郁看着他笑:“我知道徐掌柜的意思,不过有钱大家一起挣不是更好?互惠互利才能做的更大,你说呢?”

徐掌柜被他这番话说怔了,这句话说的是对,可这世上能够做到的又有几个呢?有谁愿意把自己口袋里的钱分给别人呢?

他这几天已经竭力的笼络东张家村的人了,为的就是要让他们把所有的绣品都卖到他这里来啊,谁不想一家独大啊?

看到徐掌柜怔愣,沈郁才发现他的做法确实匪夷所思。但是他没有去解释,他也不能解释,他其实没有他想到那么高尚,只是做辅政王久了,总会把这些事安排到别的人身上,排场越大越好,参与的人越多越好。至于银子,他还是没有太放在心里,明明吃不上饭了,可还是没有担忧过,是他还没有适应这小山村的生活。

沈郁默默的叹了口气,他早已不再是辅政王,以后也将为这几两银子周转,所以他转了下话题:“徐掌柜,我今日来这里找你是有别的事的,我想徐掌柜一定担心过当这些帕子卖到一定程度就会卖不下去的问题吧?”

徐掌柜看他一言便点中他的担忧对他的热情便更上涨了一层,他看着沈郁很感激:“黄老板……”

沈郁老是不适应这个姓,他好不容易适应了张家村的人喊他黄兄弟,这一次又换成了黄老板,真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他咳了声:“徐掌柜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名字就好。”

徐掌柜拍了下大腿:“那这样,我比黄老板你年长,如果你不嫌弃,我就叫你一声黄老弟了。老弟,你看怎么样?”

沈郁点了下头:“好,就这么叫吧。”

徐掌柜看着他搓了下手:“老弟,你刚才说的这番话是把我荣绣坊放在了心里,事事替我们打算,我心里真的是感激不尽,我就想问问,老弟您是只选了我们荣绣坊吗?咳,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说,哎,我们荣绣坊说实话比不上锦缎坊,这个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就是想确认下。”

这个徐掌柜倒还是实在人,除了眼界稍微短浅了些外,不过这样一个偏僻镇子里也不容易了。想当初收了萧祁昱的柴,也算是好心了。一时的眼界短浅也罢了。

沈郁倒也不是为了这个,他心里自有打算,他这一路已经看过了好几家,锦缎坊他看过了,但是没有进去,一是锦缎坊如同徐掌柜说的那样是个大绣房,从不接这种小活,如果是在以前,他也许会进去,但是现在不想了,他并不想招摇,他只是想养家糊口罢了。而荣绣坊规模还过得去,虽比不过锦缎坊,但他是中底层绣娘来的地方,货源多;二是既然张婶在这里给他挂了号,他就不好再去找别的家,他们初来乍到不能太高调,以后还要在这里生活。三是,这样的店,应该会想方设法的留住他吧,那将是一个长久之计。

他没有把自己看的太高,实际上他就是个画花样子的,画出来的总不如绣出来的贵,而且谁知道能不能绣出来呢,画出来容易,绣出来难,所以他就算画的再好也需要有人帮他绣,需要一个能够接受他的地方。

所以沈郁点了下头:“我只选了荣绣坊,荣绣坊对我们东张家村的照顾,我记在心中。”徐掌柜这一次总算是放下心了,高兴的不得了,搓着手道:“那老弟你刚才说的那话是有什么更好的绣品了吗?”

沈郁这时终于把桌上包袱里的一副绢画拿了出来:“徐掌柜看一下,是不是你想要的屏风。”

徐掌柜飞快的把画展开了,画非常大,因为是足有六尺宽的屏风,所以店伙计帮他提着让他看,徐掌柜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远看了后再近看,近看了后再远看,足足看了半炷香的时间,才豁然的回头:“好,老弟,你画的好,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副山啊,水啊……”

他是真不知道怎么称呼这幅画,如果前面的都是些女孩子喜欢的帕子花草,那么现在这一副就是他喜欢的了,崇山峻岭,山河滔滔,还是那样寥寥的几笔,可是看着就是非常的大气。

沈郁跟他说了名字:“徐掌柜不如就给他取个文雅点儿的名字:高山流水。”经他这一点拨,于是徐掌柜恍然大悟:“这名字好,这样我就好卖出去了。”

沈郁看着他也心照不宣的笑,这种大幅的屏风绣下来也需要时间,更需要银子,也只有有钱人才买得起,而有钱人都有个雅号,这个徐掌柜也是不想安与这种小本小利的活了,既然这样,他就要为东张家村谋一些福利。

沈郁浅笑道:“徐掌柜不与锦缎坊同货源,另辟捷径,财路之广,让黄某佩服。”好话谁都想听。果然徐掌柜高兴了,又同沈郁说了一些其他的话,最后他终于忍不住问沈郁了:“不知道老弟你想开个什么价格?”

这个黄老弟也真是能够沉的住气,这还真是手中有好货便不急于出手了,可是他不着急,他急啊。

沈郁听他这么问了,也就点了下头:“徐掌柜,这一方面的价格我也不是很清楚,徐掌柜你就看着给吧。”

把主动权给徐掌柜,徐掌柜果然郑重起来,沈郁是给了他主动权,可他也知道如果他开的价格不合适,那就会影响他们的合作。

所以徐掌柜在思量了一番后,伸出了五个指头:“老弟啊,我也只能给你这个价格了,如果我再给你高了,那其他的绣娘就无法开价了。”

他给的这个价格是个公道价,并不是很高,至少锦缎坊能给沈郁更多,可他们店也只能如此了,他也是怕沈郁不答应的,可他没想到沈郁却是答应了,态度痛快而和睦,徐掌柜大喜:“黄老弟是爽快人。”

沈郁笑笑:“以后还要徐掌柜多多照顾。”

徐掌柜连连笑:“那是一定的,一定。老弟,今天这是一部分的订金,您先拿着。”

沈郁笑笑也就收下了,他还想再装的大度点儿,但是家里还有一个等着吃鸡的,所以就拿着这五两银子出来了。

已经不少了,比起萧祁昱第一次的五个铜板强多了。

只不过这五两银子需要买的东西太多,而且留了一部分订金,这是给张大婶他们保的押金,沈郁预定了一匹料子要好一些的,越是好点儿的料子便越贵。

最后沈郁就惦着二两银子出来了,张家大哥在门口等着他,刚才已经目睹了他说服栄绣坊的整个过程,所以看着沈郁无疑是看着大官似的:“黄兄弟,你也太厉害了!”

沈郁也知道他这张嘴厉害,于是很谦虚的笑了下:“过奖了。”

张家大哥哈哈大笑:“那我们要走吗?”

沈郁想了下:“要麻烦张大哥再陪我去买些东西。”

他们家什么都缺啊,萧祁昱每次去市集都缺这个少那个,现在他得一次买齐了。

所以张大哥陪着他走了一个上午,般般样样的全都齐了,光米就买了好几种,大米小米还有黄豆,喂马的,各种蔬菜,好存放的,土豆、白菜、红薯、芋头之类的,还买了一些瓜果点心,所以等要去给萧祁昱买烧鸡的时候只剩一串铜钱了。

沈郁惦着这一小袋铜板站在膳食坊前,萧祁昱说的果然不错,这里的烤鸡真的很香,他闻着这个香味都能走到这里,香飘三里,便足以形容好吃了,更别提在这里排队的人,沈郁也站进了队伍里。

排的有点儿长,头顶上方出了太阳,有几个小乞丐靠在一边儿懒懒的晒着太阳,看着去也挺悠闲的,这里的生活节奏非常慢,这里的人生活的也很悠闲,沈郁就这么看着他们,也不急着回家了。

然而萧祁昱已经在家里等疯了,已经无数次的到门口看了,要不是碍于脸不能见人,他都要来找了。

沈郁好不容易排到了柜前,一问价钱便拿不出手了,怪不得萧祁昱买不起,他现在也买不起,沈郁咳了声看了看他傍边的鸡爪:“这个怎么卖?”

比一只整鸡便宜,所以沈郁买了一包鸡爪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