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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白走时,看着顾怀夕犹豫许久,

顾怀夕问了句,

“怎么了?”

沈嘉白思忖许久,还是不知道怎么和顾怀夕开口,

他走上前看着顾怀夕的眼睛,

“夕夕,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尽力帮老师,若是……你也不要太难过,世事无常,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家族风雨飘摇,朝不保夕,至亲的命就绷在弦上,祖母又一病不起汤药无医,桩桩件件都像一块巨石,压在了顾怀夕的心里。

顾怀夕鼻子发酸,泪水不断落下,她想到了卧病在床的祖母,这一日以来,她不敢在祖母面前掉一滴眼泪,所有的害怕都藏在心里,即便是在顾清牧面前,也没有表现出太多。

她望着空无一人的偌大府邸,眼尾流露些许凄凉,

“这个时候,也只有小师兄不计得失肯踏进这顾家了。”

沈嘉白垂下眸子,淡淡说了句,

“从前顾府门第是多少人心中的向往,能拜老师为师,甚至比中举都自豪。可惜世态炎凉,世人的心终究更怕权势。”

看着顾怀夕满脸泪水,沈嘉白心里难受的紧,她面对的失去至亲的痛,而他也会失去自己的恩师。

临走时,沈嘉白终究同顾怀夕说了句,

“夕夕……不要去求谢淮聿了,没用的,他不会帮老师。”

顾怀夕有些迷茫,下意识问道,

“为何?”

沈嘉白想了想,还是决定将事情的告诉她,

“父亲说,老师的事情和邙山之战有关,而邙山大战,又是让谢淮聿家破人亡的惨案,所以……。”

顾怀夕眼底含泪,又问了句,

“邙山之战?”

沈嘉白点点头,

“这或许,就是他没有再为老师说话的原因……”

沈嘉白话里未尽的意思,顾怀夕听的很明白,若父亲真行过对谢家不利的事情,谢淮聿是绝不会再出手帮他的。

事情的发展方向也是顾怀夕没有想到的,她突然就看懂了昨日谢淮聿欲言又止的表情。

一股绝望,像阴云一样笼罩在她的眼前。

她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栽去,幸好沈嘉白眼疾手快,一把箍住她的腰身,没让她撞到后边的柱子上。

他扶着顾怀夕坐在廊下,等她缓过来,才在她身前慢慢蹲下,担忧的说,

“你身子不好,怎么能经受起这样的打击,我想老师也绝不愿意看到你这样,夕夕,答应我,不论如何,都要坚强,都要好好活着。”

顾怀夕看着那张诚挚的脸,慢慢点了点头。

天边阴云密布,隐隐有下雨之势,这几日的天好像格外善变,雨势还小,

顾怀夕让清欢套了马车,她去了国公府,想见一见谢淮聿,

为了父亲,她什么事情都愿意做,哪怕求他,哪怕把自己的半条命给他。

——

或许是沈荣不想让沈嘉白留遗憾,特意动用自己的人,将他带进了牢房,让他和顾德忠近距离说话。

沈嘉白进来的时候,顾德忠正望着一束牢房外渗进来的光亮出神。

看见沈嘉白走进来,

顾德忠问道,“外头下雨了吧。”

沈嘉白一愣,紧接着看见自己肩头沾染的水汽,他故作轻松的说道,

“老师还是这样敏锐。”

顾德忠笑了笑,苍目锐利又裹着一丝淡然。

沈嘉白让狱卒搬来一张小桌,将手里提着的饭菜一一摆开,

师徒二人像从前一样,面对面坐着喝酒谈事,只是在昏暗潮湿的牢狱里,再美味的膳食也不想动筷。

顾德忠饮尽杯中酒,

淡淡问道,

“瞧你这副神情,陛下已经下了旨意吧。”

沈嘉白一直不忍心说出口,可心里又感叹恩师的敏锐和通透,

光线昏暗,顾德忠鬓角的华发光洁,他淡然的看着沈嘉白难堪到极点的脸色,

释然一笑,他早就看淡了生死,也从来都不怕死,黄泉路上,还有阿娩在等着他。

他没有说一句皇帝的不是,也没有抱怨这个从小教到大的学生凉薄,只问沈嘉白,

“怀夕如何了?”

沈嘉白摇摇头,

“她很不好,老师知道的,她那样的性子,如何能接受的了。”

顾德忠又喝了一盏,眼中满是疼惜,

“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做到位,怀夕离家三年,我都没有好好护着她,如今她回来了,却要让她面对这样残忍的事。”

“我这个父亲做的太失败了。”

身为太傅几十载,他能说一句自己不愧对家国,也不愧对两任皇帝,也按着心中的理想培植了众多人才,

可他却不敢说一句自己是个合格的父亲。

他看着沈嘉白,像是托孤一般颤抖着说,

“为师知道你一直喜欢怀夕,可怀夕那个傻孩子偏偏爱上了谢淮聿……怀夕是我唯一的牵挂,我死后,还望你能多照顾她,不要让她太过伤心。”

沈嘉白眼里有泪,手里捏着的酒盏不停颤抖,

“老师,难道就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了么?”

顾德忠苦笑一声,然后摆了摆手,

“欠的债总要还,自己做的孽也该自己承担,不牵连家中老小,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朝堂从来都是没有硝烟的战场,若不将实权握在手里,皇帝二字也只是个摆设,陛下这样做,我可以理解他,也很高兴自己教出了一个好学生。”

沈嘉白不理解顾德忠的豁达,在他看来没有任何事比的上性命重要,

一死容易,亲人何其悲痛。

他压着声线低声问道,

“老师,邙山之战到底和您有没有关系?”

顾德忠身形一僵,没有直面回答,

“人终究会被自己的私心反噬,这是为师交给你的最后一堂课。”

至此,

师徒二人再无话可说,临走时,顾德忠让沈嘉白寻来笔墨,亲手写了一封信,并郑重告诉他,

“我死后,你把这封信交给苏玄。”

沈嘉白不理解,却也好生将信放起来,然后眼含热泪的告别恩师。

走出牢狱时,

雨势已起,雨幕倾盖整个人间,他动了动发麻的四肢,

任泪水流下,心里的不忍和沉痛,还有更多的无力,一点点在随着雨势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