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主府出来,云琛一边吹着烫得生疼的手指,一边往城中集市走。
叶峮的夫人胡氏生了个女儿,叶峮高兴得嘴都快咧到天上去了,说满月要请众人吃酒。
云琛琢磨着买份礼物带给她那刚出世的侄女。
结果刚走出去没一会儿,就看到一人正在她回府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她。
还别说,许久不见颜十九,倒还真有点想念。
虽然知道作为公主手下的大商,颜十九早晚会来京都,但她还是很惊喜。
“颜十九!好久不见!”
喊了一嗓子,她高兴地朝颜十九跑去。
看着那小鸟一样欢快的身影,直直地朝自己奔来,颜十九差点就要张开怀抱去迎接,已经抬起的手在空中硬生生顿住,转而抓住她高束的马尾,使劲拽了拽。
伸手的时候,他手腕上那红色发带编制的手链露出来,在阳光下闪着光泽。
“我可怜的小云儿,去哪里流浪了?我好不容易迁府到京都,你却失踪了,回来也不去找我,我还有宝贝等着给你看呢!”
头发被拽着,她脑袋也跟着一仰。
熟练地锤了他一拳,她道:“为了升级我护卫的本事,我去丛林里单挑大黑熊了,你信不信?”
他微微俯身,凑近她细看两遍,眉眼俱弯,笑道:
“信。我可可爱爱小云云到底跟我学会了说胡话,我喜欢!”
从他手里抢过头发,她重新束好,他却眼尖地发现她十个手指一片通红。
“你的手怎么了?”
她不甚在意:“喝茶来着,茶杯太烫了。”
他原本笑着的眼睛,立刻划过一抹冷色。
“去哪里喝茶了?”
“公主府。”
“公主赐茶?”
“不是,是菘蓝女官,还请我喝的很珍贵的茶,叫那个啥,那个……”想了半天,她才一拍脑袋,“哦!叫那个‘雾凇凝露’。”
他似笑非笑,面色已带着掩不住的冷意,“呵,宫里是惯会用这些小伎俩欺负人的。”
“说得跟你在宫里当过太监似的。”
“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抽出腰间的折扇,轻轻敲了下她的头,“走,去我府里看看,我有好宝贝给你瞧——”
和霍府讲究传统、格调的府宅风格不同。
颜十九的府邸像是他自己布置的,不伦不类,混搭的肆意又奇怪。
别人家中院都是花园亭台,他府上却是个露天的大厨台,一旁还摆着烧烤架子;
走进前厅,迎面而来的不是桌椅字画的待客布局,而是满屋子绿植、树木、藤蔓……地上连砖都没铺,露着最原始的泥土地。
云琛和猫猫狗狗等一大群小动物挨个打过招呼,使劲抱着大花猫嗅了嗅,才心满意足地撒开手。
颜十九在一旁摸着一只兔子,装模作样地委屈:
“爹无能,抢不来你们娘,可怜你们这些没娘的孩子——”
她斜他一眼,不等她开口,他已自觉捂住嘴,只用鼻音呜呜泱泱、语调起伏地说道:
“我错了,我不胡说了——走,带你看宝贝去——”
还别说,她每个字都听出来了,便随着他往前厅走。
前厅很大,布满草木。空气里是淡淡的泥土腥味,潮乎乎的,有点阴冷。
走到厅尽头,只见一块巨大的黑布罩着一个与屋宇齐高齐平的大铁笼。
他抓住黑布一角,有点忐忑地看着她:
“我要掀开了喔,你别怕——”
她被勾的好奇心大胜,目不转睛地盯着黑布。
他偷笑一声,随即用力扯下黑布。
一瞬间,一双冷冷的目光出现在眼前,狭长的瞳孔与她四目相对。
“嘶——嘶——”
蛇头注视着她,吐了吐信子,缓缓向后退去。
她这才发现这蛇身子足有水桶粗,数丈长的身子盘在一块大石头上,尾巴搭在灌木丛里,不见尽头,看着十分骇人。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巨蟒从头到七寸,全都金光发白的,后面的大半截身子却乌黑乌黑,像是由尾朝前染黑似的。
见她愣愣地看着巨蟒,他有些紧张。
下一刻,她却缓缓靠近笼子,喃喃道:
“太酷了……颜十九,真酷啊!”
“我就知道你不会怕!”他兴奋地叫到,眼睛透出奇异的亮。
她好奇发问:“它原本是黄金蟒吗?怎么变黑了?”
他解释:“我给它喂的草药,它会慢慢从尾巴开始变黑,不过需要很长时间,已经喂了五六年,还需几年才能全身变黑。”
“厉害,黑色的蛇一般都长不大,能长成蟒的蛇大都是花色,等你给它染完,那可不得了!天下独一条小黑龙呀!”
他面露得意:“那可不!”
她恍然大悟,“原来你外面养的那么多可可爱爱的小动物,都是为了喂它的啊!”
她抓住笼子铁杆,将脸再贴近些,好奇地打量巨蟒,“它有名字的吧,叫什么?”
他脸色一僵,“叫阿灵……”
未等他问出口,发现他养了外面那么多小动物,都是为了喂蛇,会不会觉得他很阴森恐怖,就听她又道:
“你下次喂阿灵的时候,留两只兔子给我,我拿回去和叶峮他们烤着吃。”
霎时间,所有僵硬全被融化,他呆了片刻,而后慢慢笑起来,一脸阳光灿烂地应下:
“好!一定给你留!”
深闺出来的小女儿,连杀鱼都没见过,对这巨蟒还有拿活物喂蛇的情景,自然吓得要死。
曾经阿灵溜出过笼子,活活吓死了一个守夜的婢女。
可对云琛这样血海里来,刀山里去,剑下不知杀过多少人的女子来说,区区蟒蛇何足挂齿。
至于活物喂蛇,对她来说,是这世间人与物的基本法则,她自己就活在这样弱肉强食的世界。
她虽心地纯净,忠贞有义,但这多年的护卫经历早就让她脱胎换骨,全无一点闺阁儿女之态。
说句大实话,杀过人的,和没杀过人的,只站在那里,看着一双眼睛,就足以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