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手中捧着一个漆木酒壶,酒壶上“辽南京官窑”的刻纹在烛火下隐约可见,彰显着它的不凡来历。
那侍女低垂着头,不敢直视众人,脚步轻移,小心翼翼地走到太峪身前,眼神中带着深深的畏惧,不敢去看太峪脸上那道可怖的刀疤。
太峪单膝跪地,伸出粗粝而布满老茧的手掌,稳稳地接过酒壶,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心中十分明白,这酒壶里装的不仅仅是烈酒,更是窝谋罕对他深深的猜忌与试探。
若今夜任务失败不回,等待他的便是叛逃的死罪,那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身后两名亲卫面无表情地将熟铁枪递来,枪头新淬的蓝汪汪毒药在暮色中泛着令人胆寒的杀意,那是用混同江蛇毒与辽人砒霜精心调制而成的“见血封喉”,只需轻轻划破皮肤,便能瞬间致人死地。
太峪双手稳稳地接过铁枪,感受着枪身传来的冰冷触感,仿佛握住了自己的命运。
他深吸一口气,暗暗在心中发誓,今夜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使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太峪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围城第七日,暮色如墨,仿佛一块巨大而沉重的黑色幕布,沉甸甸地压在广袤的荒原之上。
阿骨打身披厚实的黑熊皮,在营帐外缓缓巡营。那黑熊皮不仅为他抵御着夜晚的阵阵寒风,更赋予他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
腰间的海东青玉佩随着他沉稳的步伐轻轻晃动,发出清脆而轻微的碰撞声,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这玉佩乃是母亲临终前,用长白山深处的寒玉精心雕琢而成,虽雕工略显粗陋,却饱含着母亲对他深深的爱意与无尽的期许,因此被他视若珍宝,时刻佩戴在身。
阿骨打脚步沉稳有力,眼神警惕而敏锐地扫视着四周,每一个细微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深知,在这围城的紧张局势下,任何一丝疏忽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忽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如闷雷般从西北方骤然响起,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仿佛是死神的脚步声在步步逼近。三骑黑影如鬼魅般在暮色中疾驰而来,风驰电掣般朝着阿骨打这边迅猛冲来。
居中者手持丈二长枪,枪缨上的铜铃在夜风中疯狂作响,破碎成一片尖锐刺耳的声响,仿佛是在为这场杀戮奏响前奏——此人正是太峪,他眼中闪烁着凶狠而决绝的光芒,犹如饿狼盯上了猎物,枪尖直直地指向阿骨打咽喉,势要将他瞬间置于死地。
太峪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那马浑身漆黑如墨,四蹄奔腾如飞,扬起阵阵尘土,仿佛是从地狱深处冲出的恶魔坐骑,带着无尽的煞气。
“拿命来!”太峪怒吼一声,犹如猛虎咆哮山林,声震四野。
他的战马喷着浓重的白气,如离弦之箭般凶猛扑来,枪尖划破漆黑的夜色,带起一阵刺耳的锐啸,那锐啸声仿佛要撕裂这黑暗的夜空,让人胆战心惊。
阿骨打本能地侧身挥刀,试图抵挡这凌厉的一击,却只听见“铛”的一声巨响,犹如洪钟轰鸣,火星四溅——对方枪头裹着辽人所赐的熟铁枪尖,坚硬无比,竟将他的刀刃震得嗡嗡作响,手臂也被震得一阵发麻。
战马受到惊吓,前蹄高高人立而起,阿骨打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后腰重重地磕在马鞍桥上,一阵钻心的剧痛瞬间袭来,喉间涌上一股浓浓的铁锈味,那是鲜血的味道。
千钧一发之际,舅父活腊胡眼疾手快,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钢刀如蛟龙出海般斜刺里迅猛劈来,“当啷”一声脆响,竟将长枪斩为两截。
断枪擦着阿骨打面门呼啸飞过,在他颧骨下方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鲜血瞬间汩汩涌出,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活腊胡满脸怒容,双目圆睁,大喝一声,手中钢刀舞得虎虎生风,刀光闪烁间,仿佛要将眼前的敌人碎尸万段,为阿骨打报仇雪恨。
太峪的坐骑被刀刃惊得猛然转向,阿骨打趁机敏捷地滚下马鞍。
落地的瞬间,他顺势将刀柄狠狠磕在对方马腹上。那马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将太峪掀翻在一旁的枯草堆里。
阿骨打迅速翻身而起,动作如猎豹般敏捷,靴底稳稳地踩住对方胸口,手中的环首刀寒光一闪,抵住太峪的咽喉,目光如炬地盯着太峪,大声喝道:“降不降?”
太峪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愤怒地瞪着阿骨打,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仿佛要将阿骨打吞噬。
然而,就在他瞥见阿骨打腰间那枚海东青玉佩时,瞳孔骤然急剧收缩——那是二十年前完颜部老酋长劾者(劾里钵兄长)征战时的信物,当年太峪的父亲曾在劾者帐下为卒,听父亲无数次讲述过关于这玉佩的故事,这玉佩是女真猛士间代代相传的荣耀象征,承载着无数的热血与荣耀。
儿时父亲讲述的关于劾者大人的英勇事迹瞬间涌上太峪心头,那些激情燃烧的岁月仿佛在这一刻被重新点燃。
他脸上的愤怒渐渐褪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似是挣扎,又似是决断,内心在忠诚与背叛之间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僵持片刻,太峪咬了咬牙,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把用力推开阿骨打架在咽喉的刀,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枯草。
他瓮声瓮气地说道:“罢了!我降。但我有个条件,你得容我回城一趟,我要将那窝谋罕的恶行公之于众,让他的手下看清他的真面目,不再为他效命。”
太峪说这话时,眼神坚定而决绝,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要与过去的自己决裂。
阿骨打微微皱眉,目光如炬地上下打量着太峪,心中暗自思忖:此人如此突然的转变,究竟是真心归降,还是另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但眼下局势万分紧张,若能成功策反太峪,说不定能成为破城的关键契机,改变整个战局。思索片刻,他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道:
“好,我信你这一回。但你若敢耍什么花样,我定不饶你,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