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燚街道的尽头有条千燚河,而这条河流的源头有一块直径三米的灰色圆石。
那块圆石质地粗糙,触感生涩,很不讨人喜欢。
所以在常态下,圆石那里几乎没有任何人留步。
然而,当袁潇哀和吕方艾快要走到千燚河源头的时候,却意料之外地发现圆石那里挤满了水泄不通的人。
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绕了一大圈,像是一道由人体构成的城墙,将那块不起眼的灰色圆石围在中央。
他们的讨论声此起彼伏,嘈杂的声浪如同潮水般涌来,即使隔得很远还是清晰地传入二人耳中。
“真是奇怪啊,这里怎么会有人摆出这种姿势?”
“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吗……”
“可怜的人啊,为什么一直抱着石头不肯松手……”
“有人认识他们吗?快叫医护人员来啊!”
听到这些零散的对话,吕方艾的小脸瞬间变得苍白,他紧紧抓住袁潇哀的衣角:
“啊!黄瑶姐姐刚刚还在那里啊,不会出事了吧?杀猪哥,我、我好害怕……”
袁潇哀闻言心头一紧,那张无法做出表情的面具下,是翻涌的担忧与焦虑。
他顿时加快了脚步,匆忙跑向围观的人群。
“让一让!请让一让!”
虽然人潮拥挤如潮,但当众人看到他身上那醒目的执法官肩章后,反应各异——
有人惊慌失措地后退,有人恭敬地低下头,还有人窃窃私语着“又来一个执法官”。
不管怎样,他们还是毕恭毕敬地分开了人墙,让出了一条通往圆石的小径。
袁潇哀没费多少力,就穿越层层人墙抵达了灰色圆石前。
而他所目睹的一幕,如同一记重锤,猛然击碎了那只戴着人脸面具之下的麻木心脏——
只见三个相貌平凡无奇的男人坐在圆石旁,而他们的左手被某种超乎常理的力量诡谲地熔铸进坚硬的圆石之中!
他们的血肉与石质交融的边界处,既无血迹,也无挣扎痕迹,仿佛那是他们与生俱来的一部分。
哗哗、
哗哗、
哗哗、
在千燚河源头汩汩流淌的溪水声中,这三人端坐岸边,宛如三尊被遗忘的雕像。
他们的背脊挺直,姿态从容,面对周围惊慌失措的围观者,竟能保持一种近乎诡异的安详与平静。
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这三人脸上都挂着相似的浅淡微笑,仿佛对自己的困境毫不在意,甚至有种超脱尘世的安然。
那笑容不同于惊恐,不同于疼痛,而是一种近乎信仰般的坚定与释然。
这一瞬间,袁潇哀眼中的三人如同坐化的圣徒,用无声的姿态诉说着某种无法言喻的处世哲学。
然而不知是什么原因,在袁潇哀看到那三个男人的一瞬间,他们突然消散了!
化作漆黑如墨的影子,他们仿佛受到某种不可抗力的牵引,诡异地遁入地面之下,那姿态与影虽沉涧被洞穿时的景象如出一辙。
唯一的区别在于,郝书瑶的影虽沉涧不过是一种战斗技艺的展现,仅仅作为她战力体系中的一环存在,并未在袁潇哀心中激起太多涟漪。
而这三个男人的消散却截然不同。
他们像是行为艺术表演者,从登台到谢幕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某种隐喻。
他们挑战着围观者内心最根深蒂固的认知,打破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
在消失的刹那间,在每个目睹这一切的人心底种下了一颗不安的种子。
又在人心生长出难以言说的阴影,挥之不去,如附骨之蛆。
而事实上,这确实是个行为艺术。
袁潇哀知道在21世纪初的华国有一位着名的行为艺术家,就曾经做过“将自己的手臂熔铸在水泥柱里24小时”的行为艺术。
这场行为艺术被命名为“抱柱之信”。
而刚才的那场表演就是在完完全全向其致敬。
对于“抱柱之信”的解读,每位专家学者都有不同的理解。
有人说那象征着至死不渝的爱情,因为这源自华国古代着名的“尾生抱柱”故事。
有人说那象征着对现代社会的批判,水泥象征着坚硬的他者、冷酷的资本,是对主体自由性和超越性的剥夺。
有人说那象征着存在主义的哲学思考。
从这个角度看,它探讨了“存在即虚无”、“他人即地狱”、“自由即行动”等概念。
袁潇哀陷入了深深的沉寂。
“抱柱之信”的画面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他不知该做出何种解读,何种思考。
然而一旁的吕方艾却隐隐约约地看到,袁潇哀眸中的迷茫之色越来越浓郁。
就像是一团无尽的漩涡,将过往的确信完全抽离。
“果然啊,我是错的!人还是要依靠他人才能活着啊!”
袁潇哀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棕色风衣的少年却毫无征兆地出现,径直走向袁潇哀。
“我原本以为你和我一样,是个坚定内心所向的理想主义者。没想到你看到‘抱柱之信’,做出的却是这个解读!”
袁潇哀回头望去,只见这个少年的面容中有种难以掩饰的妖异,仿佛是一株妖异的莲花。
而他的语调又是那么地婉转动听,就像是歌剧演员在念着反复锤炼的台词。
“和刚来到β线相比,你变了。我一直好奇地跟在你身边,却不知道是什么让你懦弱了。”
随着那少年的缓缓步入,袁潇哀终于看清那张妖异而熟悉的脸。
在这一刻,他如遭雷击!
眼前的人他认识。
那是一个神经病。
是他来β线见到的第一个欺天行者——
程谨行!
就在看到程谨行的一瞬间,吕方艾的身子不由得一阵颤抖。
虽然他告诫自己说那不是疼爱自己的吕不南哥哥,这是个坏人。
可看到那熟悉的温柔面庞,吕方艾还是不忍做出任何伤害他的行为。
而这时,刀疤脸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惊疑不定凑到吕方艾身边,声音中带着沉重的难以置信。
“小家伙,你有没有感觉到——他身上的气味,和黄瑶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