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狗蛋。
我的名字是养母给我起的。
对了,我是个孤儿。
六岁时,从金太阳孤儿院被养母领养回家的那天,她一边给我破破烂烂的衣服缝上可爱的小狗补丁,一边亲昵地摸摸我的头,给我起了“李狗蛋”这个名字。
养母没什么文化,农村出身的她只知道一个道理——“名贱好养”。
刚才听袁潇哀哥哥说,她旁边的林沉香姐姐小名叫“蓝美梅”。
我一开始还在想,这么一个土里土气的贱名字,应该是给姐姐取名的那个人也想好好养活她,想让她活得平安,活得长命百岁吧?
就像我低贱的名字寄托着养母的心愿一样,每个名贱的人其实都被爱自己的人给予了长命符。
毕竟,这是我们唯一被爱过的证据了。
可是后来,袁潇哀哥哥又对李漓清哥哥说,美是美人的意思,梅是梅花的意思。
他取这个名字,只是想让林沉香姐姐脱离原来名字中“玉与奴”的束缚,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傻丫头。
哦,这样啊!
原来姐姐的名字,并不贱啊?
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了,贱的……原来只有我自己呀?
我看着他们聚在一起兴高采烈的打打闹闹,欢天喜地地畅想未来。
我悄悄地。
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这句话是我从核变前的一本书中读到的,在读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一阵难得的舒适,就像久违的甘露降临在我干涸的心田。
我喜欢这句话,我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每当我和别人的快乐格格不入时。
每当我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时。
我都会在心底里默默念上这句话。
那时的我,会在心中涌起一种清高自持的傲慢情绪,觉得世人皆醉,而我独醒。
唯有不沉溺于低级快乐的我,才是最高尚最深沉的。
可是今天在默念这句话时,那种傲慢的情绪没有再来安慰我。
看着眼前笑逐颜开的哥哥姐姐,我却感觉越发孤独。
那一刻,我发了疯般地念这句话,一定要让原来那份傲慢情绪填满我干涸的心田。
就这样念着念着。
念着念着。
我哭了。
在那一瞬间,我突然理解了这句话——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这句话的前半部分是共情,后半部分是孤傲。我虽然一直拿后半部分标榜自己,但其实一直求的是前半部分的共情呀!
原来,我一直是希望有人能温柔地共情自己。
原来,我一直是希望有人能和自己悲欢相通。
可笑,真的很可笑。
我不关心他人,却期待着被他人拯救。
甚至连一只核兽小蛇都能和他们玩在一起,甚至连一只虎斑犬都能有和自己一样的眼神。
为什么核兽都能找到自己的同类,可在人类之中,我却从来没有找到过自己的相通之人?
六岁离开金太阳孤儿院的那天,袁潇哀哥哥对我说:
“放心吧,你一定会找到爱你的人。”
我确实找到了,养母是这个世界唯一一个爱我的人。
然而,这样慈爱的她却被王阙德父亲的火电厂事故活活烧死了。
可他们却一边说着火焰会净化罪孽,火焰会带来新生的忏悔悼词,一边继续向新的火电厂运输下一批养母一样的人。
就如同往烈火之中,不断添置新的木柴。
我想问他们,火焰真的能带走罪孽,真的能带来新生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请把我也带走吧......
于是。
我悄悄走了。
我默默远离了三位哥哥姐姐。
在走之前,我还偷偷把那个积分手环放进了袁潇哀哥哥的背包里。
袁潇哀哥哥的性格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看上去有些玩世不恭,但我看得真切,他的温柔还和以前一样。
不过,他不应该给我留下考大学的机会的。
因为像我这种人,到哪里都是贱人一个,还不如……把机会让给别人呢。
一想到我的牺牲能给别人带来幸福,我就感觉很开心。
因为最起码,我还是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一些东西。
那天,袁潇哀哥哥夸我的能力名字很帅,我也很开心。
最上启示。
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在使用这个能力时,提倡者有机会和某位冥冥之中的存在进行沟通,并获得他们的某项能力。
可我从来没有成功过。
是啊,这很合理,怎么会有至高无上的存在和我这个贱人进行沟通呢?
直到几天前,在对王阙德复仇时,我通过火炬树桩,见到了一只浑身火焰的大犬。
大犬说它名为“祸斗”,是可以吞火的上古神兽。
它说它和我的情绪共鸣了,问我要不要火焰的力量,并成为“祸斗化身人”。
我说抱歉,你找别人吧,我不配。
大犬失望地走了。
我最后望了望他们三人一兽,真的打算就此永别了。
我想到了那只和我有着一样眼神的虎斑犬,突然觉得那才是我的宿命。
我想最后去看看它。
也不知道……那个狗窝还能再燃烧一次吗?
当我沉浸在难言的情绪无法自拔时。我没想到,袁潇哀哥哥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让我别再往前走了。
李漓清哥哥把御盾无疆挡在了我的面前,他的脸色是那么可怕。
紧接着,一股裹挟着蛮荒巨力的尾锤向我砸来。
蓝盾保护了我,可是却被锤成了粉末,连渣子都不剩。
我们三个受到了强大的冲击,倒飞了数十米远。
缓过神后,我呆呆地望着刚才的正前方,那里有一只四阶的灰色巨龟。
林沉香姐姐操控着植物战壕对灰色巨龟猛烈输出,袁潇哀哥哥控制着一个又一个坚果墙赴死般砸向巨龟的头部。
李漓清哥哥则是在自顾自地吐血,本来就伤势未愈的他又受到了那么强的冲击。现在,甚至连他那无往不利的御盾无疆都碎成了渣。
林沉香姐姐和袁潇哀哥哥的攻击没有对灰色巨龟造成任何伤害,灰色巨龟云淡风轻地抖了抖头,接着将身体完全缩回了龟壳里,然后,竟如同战车一般向我们滚来......
风尘飞扬间,我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烟尘过后,所有的植物战壕都被碾成了残渣。
林沉香姐姐的小腿受了不小的伤,再也跑不动了,但她还是用最后的高坚果护住了我们三个男生。
袁潇哀哥哥一瘸一拐地搀扶着李漓清哥哥,心急如焚地问他还有没有什么压箱底的手段。
李漓清哥哥掏出了一张红色卡牌,那卡牌上画着女人和狮子。
他笑着让袁潇哀哥哥刺穿他,或许这样就能暴增10%的塔纳托斯值,换来他超越境界的10分钟回首境状态。
袁潇哀哥哥没有照做,他只是默默地把李漓清哥哥搀扶到了林沉香姐姐附近,然后在这生死危机的重要关头......
——袁潇哀哥哥温柔地吻了林沉香姐姐。
就在同一时间,李漓清哥哥的红色卡牌骤然间亮起了夺目的光芒!
袁潇哀哥哥把李漓清哥哥打昏了,从他手里抢走了蓄能完成的红色卡牌。
紧接着,袁潇哀哥哥又对满脸羞红,却无法动弹的林沉香姐姐说了声抱歉,把她也打昏了。
我看到袁潇哀哥哥持着那张红色卡牌,义无反顾地走向那灰色巨龟。
他的笑容邪魅而狂狷,就像是意念成圣的神明。
无端地,我想起他那天对我说的话——
“把“自卑情结”挂在嘴边,是在乞求谁人的怜悯吗?”
这一刻,我突然想通了。
原来我一直以来就是把自己的低贱作为借口,拒绝接触外人,拒绝接触伤痛,拒绝接触未知。
原来我像一个胆小鬼一样,连名为幸福的棉花都不敢去触碰,因为我害怕,那里会藏着让我受伤的刀片。
原来我就只是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偏安一隅,将那句“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作为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圣经箴言。
呵呵,我就只是个胆小鬼而已,一个不愿付出,还抱怨世界不公的胆小鬼。
可如果,如果我这个胆小鬼能用自己的牺牲给别人带来幸福,也算是我曾活过的证明了吧?
哒、
哒、
哒、
我走向了袁潇哀哥哥。
妈妈,你看见了吗?
我开始关心他人,开始拯救他人……
哒、
哒、
哒、
我抢走了他那张卡牌。
妈妈,你会知道吗?
我将归于沉寂,逐渐变成萤火虫……
袁潇哀哥哥想把卡牌拿回去,却被我打昏了。
真可笑,他们把我保护的太好了,所以现在的我是唯一一个满体力满状态的人。
真可笑,世界把我保护的太好了,像我这种以自卑为名的傲慢之人早就该下地狱了。
我望着眼前的灰色巨龟,看着它正面壳和背面壳完全不一样的颜色,突兀地想起了《小鲤鱼历险记》的双面龟。
其实,我也是双面龟。
我既过度自卑又过度自负,我既害怕火焰又着迷火焰,我既喜欢世界又想破坏世界。
其实,我们都是双面龟。
终有一天会被揪出龟壳,将丑陋的秘密公之于众,接着被血淋淋的刀刃砍死。
人生需要仪式感。
而我最大的仪式,是人格共鸣的那天。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的力比多值变成了一个身穿绿色长袍的老人。
他说,他叫提倡者。他问,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说——
我想成为一个被世人记住名字的人……
袁潇哀哥哥在昏迷前还在呢喃地想叫住我,却叫不出我的名字。
我笑了,最后说出了那个“名贱好养”的卑贱名字。
我叫李狗蛋。
你记住了吗?
......
这就是我以李狗蛋为名的人类故事。
啊?你在问,那我现在以什么为名吗?
或许你也可以叫我在那之后被世人所憎恶的名字。
——灾厄之祸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