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安城的街道。
如同金色的笔触,勾勒着浮生百态的醉人画卷。
市井悠然、
街容焕彩、
安宁祥和的街景好似让人沉溺的摇篮。
漫步在安城商业街的袁潇哀觉得,此刻的街景就像一张获奖的人文摄影照片。
这张照片应该被冠以某种长长的、高深莫测的名字。
比如《孤独与秩序:现代城市中的个体隐喻》。
而如果自己是评委,一定会用不明觉厉的语调点评道:
“这张照片的构图颇具深意,揭示了个体与环境的二元冲突,同时也探讨了都市匿名性,颇具存在主义哲思。简直是......好吧,编不下去啦!”
摇了摇头,袁潇哀不禁感慨,自己这喜欢脑补和吐槽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尴尬一笑,又自顾自摇了摇头。
或许高三十六班的人从没见他笑过,他们从来只看到袁潇哀郁郁寡欢的样子。
因为那个教室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只会教他把头埋低,教他认清现实。
然而一旦逃离了拘束,袁潇哀就会放下沉甸甸的心思,变得放松,变得有趣。
就像一只小蝴蝶,生动活泼地飞舞。
有人说,【INFp:调停者】各个都是互联网冲浪的冠军选手。
虽然袁潇哀不喜欢刻板印象,但对这个评价,他简直赞同到五体投地!
作为24世纪末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已经通过网上冲浪,把21世纪的文化吃得透透的,活脱脱一个赛博历史学家。
因为了解过几百年前的人类社会生活,他也经常拿过去和现在做对比,对比的结果让他非常困惑——
为什么自己所处的世界都24世纪了,生活方式和科技水平与21世纪相比却大差不差?
“总不会是外星文明把地球的科技封锁了吧?”
熟读了《三体》的他嘟囔了一句:“能不能有点追求哇,这里可烂透啦!”
又一次收了收自己的脑补与吐槽,袁潇哀暗骂自己不能再胡思乱想了,真该去干正事了。
迈着步子,他将目光游离在大大小小的店面,寻找着期待已久的蛋糕店。
“班上的人肯定想不到,我居然逃课出来买蛋糕!”
他嘿嘿一笑。
其实今天,是他十八岁生日,也是他成为群星者最后的机会。
如果过了今天还没能共鸣,那他一辈子就只能当个普通人了。
虽然大家都说调停者是十六人格中最废物的存在,但没办法,想要实现自己的理想,他就只有这条路能走了。
他很喜欢过生日,那是他为数不多的开心时刻。
如果是往年,袁潇哀最好的朋友李漓清一定会陪他一起买生日蛋糕,和他一起漫步在安城街道。
但很不巧,李漓清今天很忙没能来(同时也不想逃课)。
于是就塞给袁潇哀一笔“巨款”,让他自己去买生日蛋糕。
袁潇哀记得当时并没有接他的钱。
可是刚才一摸口袋,李漓清塞给他的钱却神秘地躺在那里。
“阿清真厉害啊,居然把【塔罗神器——隐者之灯】用得那么出神入化!”
袁潇哀自言自语着,羡慕的情绪在心头蔓延……
其实按理说,买生日蛋糕应该在傍晚买。
因为那时的气温不高,不会让奶油很快融化,同时也能确保新鲜,在晚上享用时会有细腻的口感。
但袁潇哀也有自己的考虑,他悲哀地预感到,今天下午的擂台战……
自己一定会被打得很惨!
毕竟,自己作为毫无能力的普通人,被安排着去挑战觉醒人格异能的群星者。
这反差感极大的画面,不禁让人想起86版《西游记》里,奔波儿灞被九头虫命令——“你去把唐僧师徒除掉!”。
搞笑呢这不是!
要知道啊,他是杂鱼一样的奔波儿灞,又不是灭霸。
他还能打个响指让人爆体而亡不成?
虽然袁潇哀也曾默默努力过,拥有一定的战斗素养。
但他面对的是号称十六人格中“体术最强”的【EStp:企业家】。
他们名为【辉煌脉动】的人格异能极其强悍,可以无上限地增幅肉身强度。
不管怎么想,他都觉得自己胜算渺茫,无暇赴死。
于是他就只能趁着中午把买蛋糕的后事处理好,这让他颇有种在自己生日的时候举办葬礼的矛盾感觉。
核变前一位叫加缪的作家曾说过:
世界上最大的矛盾是——我们用生命在制造死亡。
袁潇哀信服地鼓起了掌。
因为在今天,
他将用奶油来涂抹花圈。
晌午的微风裹挟着令人迷醉的热意,经过的路人不自觉打了个哈欠。
他们强忍着倦意,快步朝家走去。
家里有空调,有冷饮,有俯首可得的安逸在等着他们。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袁潇哀喃喃自语。
其实说实话,对于下午的擂台赛,他是可以逃避的。
那些同学在看到他逃避后,一定会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然后十分鄙夷地说——
“这很符合我对调停者的刻板印象”。
可袁潇哀有时候就是很倔,倔的时候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如果别人都忽视他,那他就偏偏不想那些人如愿以偿。
有句很励志的鸡汤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你要悄悄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
而袁潇哀现在想的是:“我要悄悄参赛,然后用被打得血淋淋的鬼脸——吓死所有人!”
一想到这个画面,袁潇哀甚至还有些小期待,乌云密布的心绪也抑制不住他微微翘起的嘴角。
在这个对他满怀恶意的世界,以乐写哀,就是袁潇哀的人生写照。
......
他还在商业街漫不经心地张望着,寻找可能出现的蛋糕店。
然而就在这时,一对路边摆摊的少年引起了他的注意。
其中的一位少年皮肤极其白净,就像是温室里的花朵。
兜里揣着的几块巧克力,倒是给他的纯白增添了一抹黑色。
而另一位少年身着破旧长衫,脸上写满了冷意。
他站在一个红布摊位前,上面摆着一个响木,这个扮相很像说相声的。
“哐——————!”
长衫少年敲了一下摊上的响木,瞬间吸引来路人围观的目光。
而他则是挺直腰杆,嘴角挂着一丝嘲弄,朗朗诵道:
“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损人利己骑马骡,正直公平挨饿。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我到西天问我佛,佛说——我也没辙!”
路人赞叹:“好诗好诗!”
长衫少年拱手谦虚道:“你们应该说好骂。”
路人:“啊?”
白肤少年轻笑:“听不出来吗?他这是在嘲讽世态炎凉呢!”
路人:“……大胆!”
和其他路人不明所以的反应不同,一旁的袁潇哀在听到这首诗后却是眼前一亮。
“哇!这不是21世纪一位相声演员的定场诗嘛!”
作为网上冲浪的冠军选手,他什么都懂一点,也什么都懂一点。
长衫少年似乎是没想到会有人说出这首诗的来处,身子猛地一颤。
而旁边的白肤少年也是顿觉有趣,招呼着袁潇哀到他身边,情绪价值拉满道:
“知道这句诗来处的人很少见啊,你很棒呀!”
难得在自己熟悉的领域获得认可,袁潇哀有点小骄傲:“包的!”
“是不是你也懂相声哇?”
“嘿嘿,略懂一二~”
听到袁潇哀的回答,白肤少年微微一笑,指了指长衫少年:
“我是被他抓过来说捧哏的,可我什么也不会。你要是懂相声的话,能不能教教......”
袁潇哀:“相声我完全不懂!!!”
白肤少年:“......”
好像是察觉到眼前向自己寻求帮助的人有点不开心,袁潇哀踌躇地捏了捏手。
“要不、要不你找你的搭档请教呗,我都是在网上瞎看的,真怕把你教歪了......”
白肤少年笑了笑:“我搭档其实并不精通,别看会拽几句嘲弄世道的定场诗,但说相声也只是他的兼职。”
袁潇哀一愣:“兼职部诗人?!”
白肤少年:“???”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袁潇哀一个劲儿地鞠躬道歉: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说你‘简直不是人’。欸不对——我怎么越解释越乱了?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然而出乎袁潇哀的预料,长衫少年听到他的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扬眉一笑。
“谢谢赞美,我的目标就是不当人!”
袁潇哀:“啊?”
长衫少年耸了耸肩:“不明白吗?人类是有极限的,是被道德伦理所约束的。在如今这个核变后的世界里,如果做一位心存善念的人,一定不会落得好下场。反倒是你——”
他凝视着袁潇哀,眸光发寒。
“你似乎很怕说错话?很怕做错事?很怕伤害人?害怕突如其来的关注,变得惴惴不安?害怕对他人寻求帮助,哪怕微不足道……”
“呵……你这种人真是我生平仅见。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害怕伤害别人的话,你一定会被摧残至死!”
说着说着,他的情绪愈加激动,像一只发怒的狮子。
袁潇哀被他吓到了。但还是摇了摇头,眼帘微垂:
“死就死吧......我有我的原则,不管怎样,都要坚守。”
长衫少年冷哼一声,似乎不想理这个不听劝的人了。
但一旁的白肤少年则是笑意盈盈地劝了一句:
“没那么严重吧,我就觉得他人还怪好嘞!”
一边说着,他又转向袁潇哀,像哄小孩一样问道:
“咱们不聊那个话题了,我问你,你来这条街是干嘛来了呀?”
袁潇哀一怔:“哎呀,我是来买蛋糕的,差点就忘了!”
白肤少年乐了:“大中午气温那么高你买蛋糕,就不怕化了吗?”
袁潇哀没吭声,心说大哥你兜里藏着更容易化的巧克力,还好意思说我......
“我看你胸前戴着安城中学的校徽,可我记得那里中午不是不放学吗?你该不会是逃课了吧?”白肤少年眨了眨眼,“我还以为你多有原则呢,其实也不老实哈哈。”
“额......”
袁潇哀有些不好意思,他确实不太老实,经常跟校规对着干。
而一旁的长衫少年却突然插嘴:“或许不是他没原则,他只是没把既定的规则作为自己的原则。”
幽幽望了眼袁潇哀,他沉声道:“和我一样......”
一片沉默。
就像两条逆流而行的鱼,在喧闹的人群中短暂相遇。
望见了彼此眼中的干涸。
无意间,袁潇哀瞥到长衫少年手上的空间戒指,暗暗吃惊。
尽管24世纪的科技水平与21世纪相比几乎停滞不前,却仍然诞生了一些划时代的发明。
只不过这些发明并非源于科技的进步,而是依靠人格异能所创造出来的。
眼前的空间戒指,便是【IStJ:物流师】空间能力的产物。
“请、请问你的空间戒指里有没有武器啊?”
袁潇哀小声道:“我下午有一场不得不参加的擂台赛,我想赢,可能需要一件......”
长衫少年闻言一颤,继而扬眉一笑。
“我就说嘛!你听我的忠告就可以,想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你一定得学会去伤害别人。”
一边说着,他的空间戒指中传来阵阵奇异的波动。
不出片刻,琳琅满目的冷兵器便摆满了他的红布摊位。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华国古代十八般兵器我都有,不过我最推荐的是这把斩马刀,砍起人来大开大合,十分痛快!”
袁潇哀思忖:“有没有棍棒类的武器啊?”
长衫少年一愣:“为什么想要棍棒类的?”
袁潇哀缓缓道:“在刀刃相侵的冷兵器里,只有棍棒不会给人留下伤口。如果我必须要和别人打架的话,我还是希望不会让人太痛苦......”
“什么?!”
听到他的理由,长衫少年简直气得火冒三丈!
他愤起一脚把摊位踢翻,精致的武器散落一地:
“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还特么不想给人留下痛苦?怎么会有你这种人?赶紧滚蛋吧你!”
而白肤少年笑着拉住了他,并望向袁潇哀:
“我姐姐送我一根木棍……啊呸,一根手杖!据说是老祖宗祖传的哦,你要买吗?”
本来被长衫少年凶了一顿,袁潇哀还有点伤心难过。然而当他听到白肤少年的话,却惊喜地叫了一声:
“哇!祖传的?我要我要!”
他作为网上冲浪的冠军选手,看到过很多核变前脍炙人口的网文小说。
像那种主角一开局就受到不公正对待,立刻在下一章就会出现一个神秘贵人,赠予主角金手指来解围,这可是经典桥段!
而祖传手杖一听就很有故事,好事终于轮到他头上了!
......
望着摊在手心的3726块钱,以及袁潇哀兴高采烈拎着黑色手杖远去的背影,白肤少年止不住地一阵苦笑。
“骗人还是你们【INtp:逻辑学家】厉害,直接把那傻小子所有钱都给骗出来了,还有零有整。”长衫少年嗤笑一声,继而又问道:
“你是不是对他用了【逻掘俱穷】,改写了他的思维?不然我真的想不明白怎么会出现这种脑残心善的人。”
白肤少年摆了摆手:“我确实干了,但很奇怪,他冲破了我改写的思维。”
“什么?那是能冲破的?”长衫少年一惊,“难道他是……罕见的调停者?!”
“不是的,我注意到他手指没有亮起绿光,显然是连人格共鸣都没有。而且从始至终我也没让他碰我,他没有机会无效化我的异能。”
“那为什么?”长衫少年不解。
“只有一种可能了。”白肤少年的目色很深。
“那就是他的某种信念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冲破逻辑学家的思维改写……”
长衫少年怔住了,像是看奇珍异兽一样看着渐渐远去的袁潇哀,失声问道:
“你是说……他的那份善念吗?”
“或许吧。”
听到白肤少年这个似是而非的答复,长衫少年幽幽叹了口气。
他再次望向那人的背影,就像是看着一块纯洁无瑕的璞玉。
这块璞玉很美丽,
在污浊遍地的环境中却又显得十分孤独。
这块璞玉很不堪,
在金碧辉煌的时代中却又显得可歌可泣。
“呵,他的存在本身或许是就是场挑战社会的行为艺术。我很好奇——善良的人在这个社会的最终结局。”
“那在你看来,他的结局会怎样?”
“知道吗?有个成语叫否极泰来,形容坏到极点,好处就来了。”
少年摩挲着破旧的长衫,就像是轻抚着岁月的伤痕。
“而我觉得,他的人生轨迹是泰极否来,在这个核变后的社会,他会由极善变为极恶,成为罪孽深重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