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隐在古槐虬枝间,蓑衣上的露水浸得肩头发凉。
她望着崖边对峙的三人,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冰凉的鎏银蛾眉刺。
师父临终前说江湖如棋局,却未教她这枚暗子该落在何处。
青衣人的琴弦忽地迸出裂帛之音。
叶寒舟呕出的黑血溅在焦尾琴上,竟化作冰晶簌簌滚落。
绯衣少女腕间银链刚要暴起,却见那青衣人反手拍向琴腹,机关弹动声里,三粒赤红丹丸滚入掌心。
\"朱雀火精丹?\"
少女惊疑不定。
\"二十年前药王谷被屠时,此丹方就该失传了......不是说被护国族沈家留存了吗?\"
\"寒毒入心脉,寻常解法已迟。\"
青衣人将丹药按进叶寒舟膻中穴,皮肉灼烧的焦糊味混着冰霜消融的轻响。
\"但姑娘若再犹豫,老夫只好取他怀中《天工秘录》残页来抵诊金了。\"
沈知意瞳孔骤缩。
她分明看见青衣人说话时,崖下松枝无风自动。
七道黑影正沿着绝壁悄然而上,为首者手中分水刺泛着孔雀胆的幽蓝。
绯衣少女突然娇笑出声,银链如灵蛇卷住古琴:\"老前辈既要做生意,不如先解了这'九霄环佩'的杀局?\"
链梢铃铛撞在第七根琴弦上,空谷间骤然回荡起令人牙酸的机械转动声。
二十八个卦位同时塌陷,露出寒光凛凛的诸葛连弩。
正要破土而出的毒砂被弩箭钉回地底,青衣人广袖翻飞间,三枚玉棋子打在东南巽位,生生将阵眼挪了半尺。
\"慕容家的小丫头,可知观棋不语的道理?\"
\"巧了,晚辈最擅掀棋盘。\"
少女话音未落,叶寒舟突然睁眼。
他手中青锋贴着琴身刺入岩缝,剑气激得满地碎石悬空震颤。
沈知意终于看清,那些碎石排列竟与昨夜客栈废墟中的瓦砾阵如出一辙。
崖下传来惨叫。
攀岩者被突然暴长的藤蔓缠住脚踝,带倒刺的紫花在月光下绽开,分明是岭南五毒教的幽冥萝。
青衣人抚掌大笑时,叶寒舟的剑尖已抵住他咽喉:\"三年前重阳夜,琅寰玉局十七具尸体心口都插着这样的玉棋子。\"
古琴忽地迸出五音乱调,叶寒舟剑锋微偏,削落对方半幅青衫。
沈知意差点惊呼出声。
那人脊背上蜿蜒的伤痕,竟与她在绣娘们所在的楼中找到的《开天图》中,标注着\"龙脊\"的矿脉走向分毫不差。
绯衣少女的银链突然绷直如枪。
西北天际亮起三盏血色孔明灯,灯影里隐约有金线绣着振翅血凰。
这是血衣楼主的追杀令。
与此同时,她袖中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指向叶寒舟染血的衣襟。
\"原来如此!\"
少女恍然大悟。
\"《天工秘录》根本不是书,是刺在你皮肉上的......\"
破空声淹没了后半句话。
七支玄铁箭呈北斗阵型袭来,箭簇刻着工部侍郎的私印。
叶寒舟挥剑格挡时,怀中有物坠地,半块螭龙玉佩映着月光,照出崖底浩浩荡荡的官兵铁甲。
沈知意终于动了。
蛾眉刺挑飞射向少女后心的冷箭,她落在叶寒舟身侧时,袖中落下的湘绣帕子恰好盖住玉佩。
帕角并蒂莲下,藏着半句未绣完的宫体诗。
正是那批失踪绣娘独有的针法。
青衣人突然抚琴长吟:\"天工要是开物,乱世为炉。沈姑娘,你父亲没告诉你,当年是谁在皇陵用三千绣娘的命,炼出了第一块'龙血锦'?出来吧,别藏在后面\"
“阁下早知道我在这后面,为何此时才?”
“因为这个叶小辈,来自听雨楼,他救走的绣娘被血衣楼楼主看上了,叶小子又被慕容家小丫头看上了,而慕容家又是你们沈家的,你说我能不注意到你嘛?”
“我知道你了,你百里楼楼主,不是号称消息第一,救人第一,潇洒第一,难道你也看上了?”
“错了,我是受人所托。”
叶寒舟的剑猛然顿住。
他想起昨夜毒烟中,说书人旱烟杆上模糊的徽记。
那根本不是九头蛇,而是被血污掩盖的凤穿牡丹。
只是此时的楼下,众多内力高深的人在靠近,沈知意早就感觉到了,百里楼主也感觉到了。
叶寒舟因为内力不如这二位,所以他才知道楼下有人在靠近这里。
远处湖面,突然传来了琴声。
沈知意知道这是萧别离的琴声。
雨丝斜斜掠过湖面,萧别离的手指在焦尾琴上突然顿住。
三根琴弦齐断,割破的指尖在桐木琴身抹出一道血痕。
楼下传来铁器相击的声响,却听不到半点人声。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来者高手已经将这里团团的围住了。
萧别离将断弦在掌心绕了三匝,青瓷茶盏里映出他鬓角微霜的倒影。
十五年平静岁月,终于到头了。
十二扇雕花木门同时洞开,玄色箭袖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
萧别离被抬着,他习惯享受,所以到哪,都在享受。
尤其是弹琴的时候。所有的江湖人士都知道他这个习惯。
为首之人擎着鎏金令箭,腰牌上鹰首狰狞:\"鹰扬卫奉旨稽查,请萧先生移步诏狱。\"
“你们怕是奉严家的旨吧”
琴案突然迸裂,十二柄古剑在底层剑阁齐声长吟。
萧别离广袖翻卷,断弦化作游龙直取鹰扬卫双眼。
当年名动天下的\"碎玉指\"再现江湖,第一招便是玉石俱焚的架势。
突然有笛声破雨而来,声波撞得断弦微微一滞。
萧别离后退了几步,这是一位内力高深的少年,而且也是如同自己一样,擅长音律攻击的高手。
紫衣少年斜倚画舫,玉笛横在唇边,眼角泪痣随笑意轻颤:\"义父总说江湖已死,我看这听雨楼的剑意,倒是比当年更烈三分。\"
“不知阁下是?”
“萧叔叔,你退下去吧,你不是他对手”沈知意跃下楼对萧别离说道。
“丫头,你不该私自来这江湖,现在的江湖,乌烟瘴气的。”
沈知意没有回答。她来江湖是她破局的关键,她不可能告诉任何人,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她只是在随自己的心在走。
沈知意的蛾眉刺在掌心转出半轮冷月,腕力暗吐时,三枚银针已钉住紫衣少年玉笛上的气孔。
笛声戛然而止的刹那,叶寒舟的剑锋掠过紫衣少年的咽喉,却在触及皮肤时陡然上挑,但是叶寒舟还没有来的及变招时,他的剑已经被紫衣少年给震碎了。
\"好一招'燕返'。\"
紫衣少年青衫下摆突然迎风飘扬。
叶寒舟也被这风这还是内力震的退后而去。
突来的铃铛撞在青锋剑上溅起火星,叶寒舟连退七步,每步都在青石地面踏出蛛网裂痕。
最后一枚铃铛炸开时,漫天黄雾中飞出九只淬毒铁蒺藜,却被沈知意甩出的蓑衣尽数兜住。
\"小心雾里有毒!\"
此时的鹰扬卫多数已经倒在了雾里了。
慕容少女银链扫过茶案,将一壶碧螺春泼向半空。
水珠遇毒雾凝成冰晶,映出其中毒液。
紫衣少年突然跃上飞檐,玉笛中射出七枚透骨钉:\"萧副楼主,这个少女长得不错,但是入了我的法眼,而且功夫比你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就是不知道跟我比如何?。\"
话音未落,他便出手向沈知意挥剑而去。
这一剑看似十分普通,但是周围的人,都感觉到了这一剑的霸道,内力较弱的几人,已经被这剑意逼的后退了几步。
沈知意知道这个紫衣少年这一剑的威力,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凝重,她从家族跟父亲出来之后,第一次见过如此高手。
沈知意从腰间抽出来了自己的软剑。
这是她第一次在大家面前展示自己的软剑。
所谓软一分,便弱一分。
但凡用软剑的,都是高手,尤其是对自己内力放心的人。
两人的剑招都是极其的朴素,但是剑气周围的树木和花草可就遭殃了。
他们纷纷被剑气所伤。
江面的大雾突然起来了。
众人没有靠近去观战,因为剑气太过于离谱。
谁也没有想到,如此年轻的两人,打斗如此的激烈。
他们修炼一辈子,都没有达到这个地步,他们很是汗颜。
真是一代比一代强。
到后来,雾越来越大了,大家已经看不清楚两人的身影。
也不知道两人的交战情况。
沈知意的软剑如银蛇归鞘时,紫衣少年喉间已沁出细密血珠。
紫衣少年手腕剧颤,惊觉内力正随音律翻涌倒流:\"听雨楼的'绕指柔'?你果然是...\"
他抚着玉笛上的针孔,眼底泛起异色:\"沈家嫡传的'拈花手'竟藏着听雨楼剑意,难怪义父总说江南的水太深……\"
江风忽烈,卷起了紫衣少年的汗珠。
只是下一句他没有说出来,他已受了些许内伤,他败了,这是他出道以来,第一次败了。
沈知意对紫衣少年微笑,颔首示意后,二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谁也没有询问这战的结果。
慕容少女的银链突然缠住百里楼主手腕:\"老前辈方才说炼锦要三千绣娘性命,可昨夜我在醉仙居地窖,找到的却是九百九十九口炼丹炉。\"
她指尖亮出半片焦黑绸缎,暗纹正是御用监的龙鳞纹。
崖下传来金铁交鸣声,血衣楼杀手与鹰扬卫竟战作一团。
沈知意瞥见某具尸体怀中的密函火漆,图案正是双鹤衔芝。
那是严阁老府上的印记。
她记起来严小公子的话。
她知道,这场阴谋,已经在江湖散开。
严家这颗大树,谁都可以用了,还用的好无违和感。
百里楼主突然震断琴弦,七根冰蚕丝缠住在场众人手腕:\"老夫不妨再添个彩头。三日后子时,去城南乱葬岗看看新立的九百九十九座无名碑,碑文用的可是沈家独有的错金术。\"
萧别离的焦尾琴轰然炸裂,二十八个铜制机括滚落地面。
叶寒舟用剑尖挑起其中一枚,瞳孔骤缩。
沈知意知道这分明是工部军器监三年前失窃的霹雳雷火弹外壳。
紫衣少年突然吹响玉笛,江面浓雾中竟驶出五艘蒙冲战船。
船头弩机转动声里,他笑着倒退入雾:\"沈姑娘可知,当年护国族在皇陵深处留了道生门?门环上的螭龙纹,与你帕角并蒂莲下的宫体诗...倒是相映成趣。\"
“公子,记住,下次见面,如果还是如此,那你的家族,我必亲自到访。”
紫衣少年突然感觉后背一阵一阵的发凉。
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这不是威胁,而是实力确实如此。
慕容少女突然甩出银链击向水面,惊起七只寒鸦。
鸦羽纷飞中,她冷笑道:\"好个一石三鸟的局。血衣楼要人,严阁老要物,你们百里楼...怕是连大内秘档都要改天换日吧?\"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百里楼主的青衫渐渐融进夜色。
他最后的叹息散在风里:\"沈姑娘,你父亲没教过你么?暗子落地时,棋手就该焚香净手了。\"
“百里楼主,我奉劝一句,百里楼做好自己江湖事,就好,那次我和阿姐还有父亲去查案,你百里楼布的局,不可谓不大,那么多证据,我想朝堂那些人,不会找到这么多,后来我陆阿姐,每到一个地方,都有做好的事情,都有各种证据,百里楼主,别说那不是你百里楼杰作。”
百里楼主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怎么百里楼主怕了?我跟陆姐姐分了两路而来,你就在我出现的地方等我。你难道没有什么说的?”
百里楼主手不知觉的动了几次。
“沈姑娘,老夫有不得已的苦衷,能否借一步说话”
此时的百里楼主,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气场。
二人突然消失在大家眼中。朝着湖中心踏着水面飞奔而去。
百里楼主跳上一艘鱼船,二人划船而去。
“姑娘,老夫被利用了。我不想百里楼毁在我手上。”
“此话怎讲,百里楼主?”
“沈姑娘,老夫确实故意在这里等你,之前你们所见所闻,那些证据,都出自我们百里楼,但也不算是。我只是负责搜集,还有好多朝堂部门配合,而且,你们沈家的江湖门面六扇门早就背叛了江湖和你们家,现在是陛下的御用护卫队,同时广招能人异士,这次也有他们出力,不然怎么能精准打击你们沈家。”
“噢,原来如此,父亲为何没有发现呢?那陆姐姐这次可就要正面硬刚六扇门了。”
“沈姑娘,陆大人可不知道六扇门就是你们沈家的江湖护卫,现在整个江湖都知道,六扇门准备统一江湖。”
“百里楼主告诉我这些的意思是?”
“我也被陛下招进去的一个门派现在江湖不知道有多少门派,都被陛下秘密聚集,陛下不怕严嵩之辈,因为严嵩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他随时都可以收回去。”
“那楼主的意思?”沈知意已经明白百里楼主的意图。
“你们沈家最大的底牌就是千丝狱。可是千丝狱被你父亲牢牢掌握。你父亲为何要去朝堂为官,我不知道,但是我最近探测道一消息,沈家家主也想掌握千丝狱。这让我就奇怪了?”
“有何奇怪?”沈知意觉得百里楼主在打探消息方面,确实有独到之处。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父亲是沈家家主,千丝狱总狱长,可最近神秘的沈家出现了一位家主?”
“百里楼主,果然厉害,接着说”
沈知意没有反对,也没有承认。
“我猜测,不知对不对,沈家家主,未必就可以掌控千丝狱,看来千丝狱才是你们家族最大的底牌。沈家家主不能接任总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