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打了水回来时,泼皮已经不在破庙了。
连翘嘴快,将方才的事给洛城简单说了。虽说只是举手之劳,洛城还是知恩图报的跟中年男人打了招呼,之后又送了些干粮过去。
洛城打听了消息,回来道:“那汉子是光州过来的,说那边现在遭了疫病,死了很多人。
他父亲近来染了风寒,本想进颍州找大夫诊治,可十多天了,城门都没开过。
几日前原是要离开的,忽听人说城西太阴教正给难民们施发灵药。他从前日开始便去求药,服用后竟有奇效,说是明日还要再去。”
谢无昙与连翘对视一眼。
相较于北齐和西梁,大周的政局还算稳固,对于太阴教这种邪教的打击也比其他两国大。在大周腹地,其势力并不大。所以谢无昙未得机真正接触,如今身在周齐交界,倒有机会大开眼界了。
“那我们明日也去瞧瞧,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灵药。”谢无昙道。
次日,谢无昙带着连翘前往北门外,太阴教的据点在北门外的一座古寺里。
寺中除了佛像,其余什物一应俱全。洒扫干净,整洁有度,一看便知是不久前,被太阴教鸠占鹊巢。太阴教打着积善余庆的名头,倒是将排除异己做到了极致。
寺中教徒穿的并非寻常道袍,而是身披素白宽袖交领长衫,配上一副恬淡无争的模样,真就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形容。
主仆二人刚在寺中走了几步,便有教徒上前来引路,“道友面生,是才来求取仙药的吗?请跟贫道前去宝殿听经,听完之后便能获得。”
随即二人被带到大雄宝殿,到时,殿内已经坐满了人,偌大的宝殿被塞得满满,一眼望去几乎全是形容枯槁、精神萎靡的难民。
连翘先皱了眉,将谢无昙往身后挡了挡,“小姐,光州那边有疫症蔓延,这些难民一脸病容,会将病气过给您的。奴婢一人进去便可,您在外稍等。”
谢无昙却摇头,“这些难民看起来似乎都是手脚乏力、汗液外泄,但似乎不像是疫病,且看看再说。”
不等连翘再劝,谢无昙找了个窗边通风的位置坐了下来。
等了不足一刻,终于来了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女子。女子也是宽袖白衣,只是较之门外揽客的教徒,衣衫更显精致,用的也是上好的布料。这身衣衫迎风招展,如同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只是在这初春时节,看着都让人觉得冷。谢无昙打了个寒颤,落在角落里没跟着人群起身叩拜山呼“仙姑”。
“众位信士请坐吧。”仙姑说着平易近人地做了个请的姿势,待人都安静后,开始了今日的讲经。
谢无昙虽坐得远,但也仔细听了这位仙姑所讲内容。
今日说是讲《太平经》,可许多内容却非经文所出,其中掺杂了许多太阴教的教义。诸如太阴圣女如何承神旨以护天下苍生,又如圣女如何以符箓丹药治病除灾,再如太阴教如何帮助教徒得获正道延年益寿。
这哪里是讲经,明明就是蛊惑人心。难道太阴教教徒信士众多,原本用的就是这妖言惑众的法子。
谢无昙听了两盏茶功夫,就有些犯困。她戳了戳听得正认真的连翘,“连翘,你听着,我出去转转。稍后那丹药,你可得收好了。”
连翘不解道:“小姐,您不听了吗?奴婢觉得仙姑讲得好有道理,你……”
“我……内急。”谢无昙扯了个笑,弯腰起身走了。
出了大雄宝殿,谢无昙直接回了破屋。此时难民都出去找食物了,破屋内只剩下昨日为她解围那中年男人的爹。听到他时起时落的咳嗽声,谢无昙微微拧眉,忍不住走了过去。
老汉脸色苍白,虽穿着厚袄却依然打着寒战。
“别……别过来,我……这是……是疫病,病气过给……你可就不得了了。”老汉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的道。
谢无昙问他:“谁说你这是疫病?”
老汉回答:“我儿子,说太阴教的仙姑断的。”
谢无昙嗤笑,“你都没去,他们便将你的症给断了?”
也是这个道理,否则怎么叫仙姑呢?
老汉又咳了几声,“但那药老汉我吃了有效。”
谢无昙瘪了瘪嘴,道:“老伯,你这应是风寒,并非什么疫病,吃几副麻黄汤就能好。”
老汉依然一脸不屑,加之咳得严重,谢无昙不想待在他旁边,踱着步子出了破屋。刚出去不久,洛城就回来了。
见她一人坐在树下的石墩上,洛城眼中有些诧异,“二小姐,怎你一人在这儿,连翘呢?”
谢无昙叹道:“连翘在寺庙中听讲经,现在还没结束。”
洛城眉头瞬间拧紧,“属下去将人找回来。”
“无妨,她难得学习兴致这么高,就让她多听一会儿吧。这种认真学习的态度,还是应当褒奖的。”谢无昙止住他,又问道,“寺庙中如何?”
今日谢无昙与连翘前去求药,洛城却被派去打探太阴教的虚实。以他的能耐,这任务真是不要太简单了。
洛城从身上摸出一张白绢,绢上有两丸丹药,一丸乌黑,一丸赤红,“这是太阴教仓库中找到的,属下并不识得,就一样带了一粒回来。”
谢无昙先拿起红的那颗闻了闻,识出其味道来,与五通观的活仙丹相差无几,是上好的滋补丹药。
而另一丸,她也闻了闻,并没辩出,接着又碾碎后沾了一点放到嘴里,一尝之下顿时讽笑起来,“原来是加了麻黄的糖丸,难怪难民吃后觉得身体大好。”
久未进食而使人虚弱,糖可以让人及时得到补充,而麻黄可以发汗解表,对于一些小症有暂缓的作用。将饥食说成是疫症,用糖丸来控制难民,大约是想做些什么吧。
“太阴教的仓库里有多少药?”
洛城道:“仓库里全是这两种药,糖丸很多,另一种则只有少量。”
谢无昙点头,思忖片刻后道:“等连翘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