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琴声惊醒。
那琴声清越悠扬,像是山间的溪流,又像是林中的鸟鸣。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窗外天刚蒙蒙亮。
\"谁大清早的...\"我嘟囔着爬起来,胡乱套上衣服往外走。
院子里,一幕奇景让我瞬间清醒——王昭君白衣飘飘地坐在老槐树下,膝上放着一张古琴。旺福趴在她脚边,招财蜷在她肩头,连平时最闹腾的几只公鸡都安安静静地围着她,像是听入了迷。
\"王、王姑娘,这么早?\"我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还在做梦。
琴声戛然而止。她抬头看我,晨光中那张脸美得不像真人:\"晨起抚琴,扰了店主清梦。\"
\"没没没!好听!特别好听!\"我连忙摆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芳芳从厨房探出头来:\"欢喜哥,王姐姐说要教我做朝食!\"
我瞪大眼睛:\"你还会做饭?\"
王昭君浅笑:\"略通一二。\"
娇娇打着哈欠从厢房出来:\"哎哟我的仙女妹妹,你这琴弹得,连我家那死鬼都托梦说好听!\"
我差点笑出声。娇娇的丈夫死了五年,要真能托梦,估计是抱怨娇娇又讲荤段子了。
王昭君却不以为意,反而温声道:\"娇娇姐若喜欢,我可常抚。\"
娇娇一愣,随即大笑:\"好妹子!姐今天给你露一手'金枪不倒'!\"
\"娇娇姐!\"芳芳红着脸跺脚。
我赶紧岔开话题:\"那什么...王姑娘,你就在我们这住下吧?后院有间空房,虽然简陋...\"
\"多谢店主美意。\"王昭君微微颔首,\"我确需一处落脚。\"
就这样,王昭君正式成了我们云山农家乐的一员。
说来也怪,自从她来了,农家乐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不仅本村的乡亲来得勤,连镇上、县里的人都慕名而来,就为看一眼\"会法术的仙女\"。
\"欢喜哥!六号桌要加菜!\"芳芳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来了来了!\"我擦着汗往后厨跑,差点撞上端菜出来的王昭君。
她今天穿了件淡青色的衣裙,头发简单地挽起,比初见时多了几分烟火气,却依然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当心。\"她轻巧地侧身避开,手里的托盘稳稳当当。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声道歉,眼睛却忍不住往她脸上瞟。
她嘴角微扬:\"店主近日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我搓着手,\"就是...王姑娘,你能不能别叫我店主?怪生分的。\"
她眨了眨眼:\"那...欢喜?\"
我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像裹了蜜似的,甜得我耳根发烫:\"哎!就这么叫!\"
娇娇在厨房里大声咳嗽:\"你俩要调情外边去!别耽误老娘炒菜!\"
王昭君面色如常,我却闹了个大红脸,赶紧钻进厨房。
\"娇娇姐!胡说什么呢!\"我压低声音。
娇娇抡着锅铲,笑得贼兮兮的:\"欢喜啊,姐是过来人。你那点小心思,全写脸上了!\"
\"我、我哪有!\"我结结巴巴地反驳,却心虚得厉害。
确实,自从王昭君来了,我就像丢了魂似的。白天偷看她抚琴,晚上梦见她跳舞。活了二十八年,头一回知道什么叫魂牵梦萦。
\"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娇娇一铲子敲在我头上,\"人家是仙女,你是个啥?就会偷看姑娘洗澡的村痞!\"
我捂着脑袋哀嚎:\"我什么时候偷看...好吧就那一次...\"
正闹着,芳芳慌慌张张跑进来:\"不好了!赵金牙又来了!还带了好多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上次被王昭君教训后,赵金牙消停了半个月,我还以为他知难而退了。
院子里已经乱成一团。赵金牙带着七八个混混堵在门口,这次还多了几个穿制服的——是镇上的城管。
\"欢喜!\"赵金牙扯着嗓子喊,\"今天可是带着公家人来的!你这违章建筑,必须拆除!\"
我气得浑身发抖:\"放屁!我这房子建了十几年了,怎么突然就违章了?\"
一个胖城管晃着证件:\"有人举报你非法占用农用地经营餐饮,按规定必须取缔!\"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赵金牙搞的鬼。他在镇上关系硬,买通几个小干部还不是易如反掌?
客人们纷纷躲开,有几个胆小的已经溜了。我急得直冒汗,这要是真被拆了,我们一大家子可怎么活?
\"这位官爷。\"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王昭君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旁,手里捧着一卷竹简——天知道她哪来的这玩意儿。
\"小女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她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胖城管愣了一下:\"你、你说。\"
王昭君展开竹简:\"据《汉律》记载,民间宅院,凡三代以上安居者,官府不得无故征用。此院落已有百年历史,如何算得违章?\"
胖城管傻眼了:\"这、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金牙跳出来:\"少在这装神弄鬼!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房子也得拆!\"
王昭君不慌不忙,又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此乃先皇御赐之物,见此玉如见君面。诸位可是要违抗圣命?\"
全场鸦雀无声。那块玉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上面雕刻的龙纹栩栩如生。
胖城管额头冒汗:\"这、这...\"
赵金牙一把抢过玉佩:\"假的!肯定是假的!\"他举着玉佩就要往地上摔。
就在这一瞬间,玉佩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赵金牙惨叫一声,像是被烫着了似的松手。玉佩却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空中,光芒越来越盛。
\"妖、妖怪啊!\"一个混混尖叫着往外跑。
其他人也慌了神,连滚带爬地逃出院子。赵金牙脸色惨白,指着王昭君:\"你、你给我等着!\"说完也溜了。
玉佩缓缓落回王昭君手中,光芒渐渐消散。
我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芳芳直接跪下了:\"王姐姐...你真是神仙啊!\"
王昭君收起玉佩,轻叹一声:\"不过是些小把戏。\"
娇娇一把搂住她:\"我的亲娘哎!妹子你太厉害了!\"
我这才回过神:\"王姑娘...那块玉...\"
\"赝品罢了。\"她微微一笑,\"借光而行,惑人耳目。\"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管是不是赝品,反正救了我们农家乐一命。
当晚,我们开了个小庆功宴。娇娇做了拿手好菜,芳芳从地窖里搬出珍藏的米酒,连旺福和招财都分到了肉骨头和鱼干。
\"王姑娘,我敬你!\"我举起酒杯,\"要不是你,我们这农家乐就完了!\"
王昭君浅尝辄止:\"欢喜言重了。\"
\"王姐姐,\"芳芳好奇地问,\"你真的是汉朝人吗?那时候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啊?\"
王昭君眼神飘远:\"千年往事,恍如昨日。长安城内的繁华,塞外风沙的凛冽...\"她顿了顿,轻声道,\"还有那琵琶声里的乡愁。\"
我听得入神,仿佛看到了那个遥远的时代。
娇娇咂咂嘴:\"妹子,那你咋就跑到我们这来了?\"
王昭君沉默片刻:\"机缘巧合,时空错位。我本应...罢了,不提也罢。\"
我看她神色黯然,赶紧岔开话题:\"不管怎么说,王姑娘来了是我们的福气!来,再喝一杯!\"
酒过三巡,娇娇和芳芳都回房睡了。我帮着收拾碗筷,王昭君却站在院中央望着月亮出神。
\"王姑娘,夜里凉。\"我拿了件外套走过去。
她没接,只是轻声道:\"欢喜,你可信天命?\"
我一愣:\"这个...说不好。\"
\"我本不该在此。\"她转头看我,月光下的眼睛像两泓清泉,\"但既然来了,便是缘分。\"
我的心砰砰直跳:\"那...你会一直留下吗?\"
她没回答,只是伸手轻抚过我的脸颊。那触感冰凉柔软,像一片雪花,转瞬即逝。
\"时候不早了,歇息吧。\"她转身离去,白衣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我站在原地,摸着被她碰过的地方,心里又甜又涩。
这一夜,我又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我发现王昭君在收拾行李。
\"王姑娘!你要走?\"我慌了神。
她摇摇头:\"只是整理些旧物。\"说着从箱底取出一把琵琶,\"许久未弹,音色怕是失了。\"
我松了口气:\"你会弹琵琶?\"
\"略通。\"她试了试弦,\"当年出塞,便是凭此一曲《昭君怨》。\"
我傻乎乎地问:\"能弹给我听听吗?\"
王昭君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心跳加速:\"只为你一人。\"
她轻拨琴弦,乐声如泣如诉。我虽不懂音律,却听得眼眶发热。那曲子里的思念与哀愁,穿越千年时光,直击心底。
曲终,我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这、这...\"我尴尬地抹着脸。
王昭君放下琵琶,轻声道:\"欢喜,你是个好人。\"
我心里一沉。这话听着像告别。
果然,她接着说:\"我在此处时日无多。\"
\"什么意思?\"我急了,\"你要去哪?\"
\"归去来兮...\"她望向远方的云山,\"时空罅隙将开,我需在月圆之夜返回。\"
我算了下日子,离下一个满月只有七天了。
\"不能...不走吗?\"我声音发颤。
她摇头:\"此间非我久留之地。\"
我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这才明白,原来喜欢一个人,是从心疼开始的。
\"那...这几天,我带你好好玩玩!\"我强打精神,\"我们这虽然比不上长安繁华,但也有不少好地方!\"
王昭君微微一笑:\"好。\"
接下来的日子,我带着王昭君走遍了云山上下。去溪边捉鱼,去林间采菇,去山顶看日出。她总是安静地跟着,偶尔露出惊讶或欢喜的神情,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芳芳和娇娇也知道她即将离开,变着法子做好吃的。娇娇甚至破天荒地没讲荤段子,说是怕\"玷污了仙女的耳朵\"。
只有旺福和招财似乎毫无察觉,依旧每天缠着王昭君。尤其是招财,几乎长在了她肩上,像是生怕一不留神她就会消失。
月圆前夜,我们又在院子里摆了酒席。
\"王姐姐,\"芳芳红着眼圈问,\"你回去后...还会记得我们吗?\"
王昭君摸摸她的头:\"自然记得。\"
娇娇灌了口酒:\"妹子,回到那边,找个好人家嫁了!别像姐似的,嫁个短命鬼!\"
王昭君莞尔:\"娇娇姐说笑了。\"
我闷头喝酒,不敢开口,怕一说话就会哭出来。
夜深人静,我独自坐在后院发呆。明天这个时候,王昭君就不在了。这个念头像刀子一样剜着我的心。
\"欢喜。\"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赶紧擦了擦眼睛:\"王姑娘,还没睡?\"
她在月光下美得不真实:\"明日一别,恐难再见。此物赠你,聊表心意。\"
她递过来一块玉佩——正是那天吓退赵金牙的那块。
\"这...太贵重了!\"我连连摆手。
\"收下吧。\"她执意塞进我手里,\"见此玉,如见我面。\"
我握紧玉佩,突然鼓起勇气:\"王姑娘...不,昭君,我...我喜欢你!\"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她可是仙女,是历史上的四大美人,我算什么东西?
出乎意料的是,王昭君没有嘲笑我。她轻轻靠近,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如蜻蜓点水。
\"欢喜,若有来世...\"她的话消散在夜风中。
我抬头时,她已经转身离去,白衣飘飘,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这一夜,我又没睡。
月圆之夜,云山顶上。
我们一行人送王昭君来到山顶的古老祭坛。据她说,这里是时空罅隙所在。
\"就送到这吧。\"她转身对我们说。
芳芸已经哭成了泪人,连娇娇都红了眼眶。旺福不安地呜咽着,招财死死抓着王昭君的衣襟不肯松爪。
\"去吧。\"她轻轻把招财交给芳芸,\"有缘自会再见。\"
最后,她看向我,眼神复杂:\"保重。\"
我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昭君走到祭坛中央,从袖中取出玉笛,吹奏起那首我熟悉的曲子。随着乐声,月光似乎凝聚成束,笼罩在她身上。
她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
\"昭君!\"我终于喊出声。
她回头看我,嘴唇微动。虽然没出声,但我看懂了——
\"等我。\"
光芒大盛,刺得我睁不开眼。等光线暗下来,祭坛上已经空无一人。
只有我手中的玉佩,还残留着一丝温度。
回到农家乐,一切都像一场梦。只有那块玉佩提醒我,王昭君真的存在过。
日子一天天过去。赵金牙再没来找麻烦,听说他去了外地做生意。农家乐的生意依旧红火,芳芸和娇娇还是老样子。
只有我,常常一个人坐在后院发呆,摸着玉佩想她。
三个月后的一个清晨,我被一阵琴声惊醒。
那琴声清越悠扬,像是山间的溪流,又像是林中的鸟鸣...
我猛地跳起来,连鞋都顾不上穿就往外跑。
院子里,老槐树下,一个白衣女子正在抚琴。听到动静,她抬起头,冲我嫣然一笑。
\"欢喜,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