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竹海楼的厨子都是从各地重金聘请而来,厨艺精湛,做出来的菜肴色香味俱全,门口的小厮见有客人前来,连忙迎上前,堆笑满脸。
柳嫣对面坐着裴禹和老叶,裴禹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似乎为着什么事情而得意。
前述绸缎庄债务追讨案的主角儿——孙墨,好高骛远急于求成导致投资失败,资金断裂久欠不还。
下游供货商王老板百般无奈,这才狠下心状告孙墨还钱。柳嫣还是王老板的代理讼师,很轻松的就把这桩官司赢了下来。孙墨赔了一处薄田抵债,又挨了一顿杖刑,余债核定半年还清。接着四方讨债人就如雨后春笋般纷纷讨上门来。
从表面上这就是普通的经济纠纷,柳嫣当时就觉得没那么简单,孙墨遭夜袭带伤上堂,当初也是与裴禹讨论过这档事。
柳嫣也是跑腿暗访过昌盛布坊的供货网络的,其中一个成衣铺最是可疑,私贩的勾当被她给套了出来,裴禹当时还想拉她入伙,因为自己的讼案了结,柳嫣不想掺和进来,后来也就没太关注。
“绞刑?可以啊裴讼师,一个债务的讼案竟然扯出私贩精铁案子,你是怎么揪出来的?”柳嫣惊奇道。
裴禹得意道:“崇拜我吧!”
“就你?”柳嫣嗤之以鼻,转目看向老叶,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叶老,您真是我等榜样,追根溯源还孙墨一个公道。”
老叶受之无愧,一副云淡风轻的摸样,谦逊地点点头:“谬赞,谬赞,老夫不过是比你们青年人多了那么点子办案经验而已,柳讼师客气了。”
裴禹忍不住插嘴:“关键是为朝廷解决了一大隐患,嘉奖是肯定有的,关键是这活儿就没白干。咱可不能像某些人,成天自诩还世道清白。”
柳嫣斜睨着裴禹警惕道:“你早就知道这里面的猫腻,借孙墨之案东窗事发?”
裴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慢悠悠放下后挑眉道:“借孙墨之案引蛇出洞罢了。绸缎庄那点债务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藏在水底的,可是私贩精铁的大网。”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卷泛黄的账本,边角处还沾着干涸的血迹,“那日夜袭孙墨的人,想偷走的就是这个。”
柳嫣凑近一看,不过寻常记录的往来货款账目,老叶抚须沉吟:“难怪孙墨坚称自己不知情,原来他不过是棋盘上迷惑人的卒子。”
柳嫣不解:“为何说孙墨是卒子?”
裴禹立刻解释:“表面上看这就是商家记录的账册,实际上锦云坊被新提拔上来的几个掌柜私下里利用明面上的账册记录铁器交易的暗码,日期和数量。这些都能和昌盛布坊的出货单一一对应。”
柳嫣恍然大悟,指尖轻轻划过账本上那些看似普通的数字,眉头却越皱越紧:“也就是说,孙墨苦心经营的绸缎庄,不过是他们掩人耳目的幌子?”
她突然想起孙墨上堂时只剩半口气的模样,当时还以为是催债人下的狠手,此刻想来,倒合了自己的猜想——是被人故意做局。
老叶长叹一声,满是悲悯:“可怜这孙墨,空有雄心却无谋略,被人当枪使还浑然不觉。那些夜袭他的人,怕是早就在警告他莫要多事。”
话音未落,裴禹突然“啧”了一声,“怪只怪他自己识人不明,等到发现不对的时候就晚了,当初孙墨就及时制止,除名了那几掌柜后被人下了杀手,好在福大命大保住了性命,也就是遇到了我,这才洗脱嫌疑保住了家中产业。”
柳嫣有一事不明:“既然这么隐秘,那为何昌盛布庄的王福会将债务闹到公堂,这不是明着叫人起疑?”
裴禹冷笑一声,指尖轻轻叩击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这便是他们最狠辣的一招——以退为进。王福看似莽撞地将债务案闹上公堂,实则是故意露出破绽,引孙墨入局。”他抽出账本中夹着的一张泛黄纸笺,上面赫然是王福与某位神秘人的密信残片,“你看,王福早就是私贩团伙的眼线,这场债务官司,本就是他们精心设计的障眼法。”
老叶抚须长叹:“孙墨这颗‘卒子’,不仅要替背下债务的黑锅,更要在公堂之上混淆视听。一旦将注意力全放在债务纠纷上,背后精铁私贩的勾当便能继续瞒天过海。”
他顿了顿,目光中闪过一丝寒芒,“西边的胡人虽早就归顺我大唐,但有些部落是面和心不和,当今圣上日渐年老,储君不明。这就导致他们蠢蠢欲动,未雨绸缪伺机反扑。”
裴禹脸色骤变:“昌盛布庄的王福有胡人血统,母族跟随游商进入中原蛰伏几代,等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匡扶部族独立称王。孙墨先是被架高哄骗他将分铺开满各地方便他们运集铁器。后来孙墨及时制止,被他们当成了弃子,随即又把绣浦坊抬高垄断生意,归根结底就是要把孙墨逼到家破人亡。”
柳嫣眯着眼睛狐疑:“保命保业,你又敲诈了孙墨多少钱财?”
裴禹立刻辩解:“泼天冤枉!合理讼费怎得到你嘴里成了敲诈?没有我出马,孙墨这会儿早就坟头草老高了。”
柳嫣有些失望地看着老叶:“没想到叶老您也......”
老叶摆摆手,淡然一笑:“我很快就退了,不再追求这等俗物。青年人对钱财的渴望是很大的。”
柳嫣指着食案上的青蔬,讽刺道:“既得名又得利,裴禹,你就好意思请我吃这席?”
裴禹一脸苦相:“嗳,刚入秋火气大,吃些时蔬有益养生。我与老叶今日吃素,你若想要什么,自己再加几样——也可。”
柳嫣可不在乎那些,招呼店小二就准备大快朵颐:“不劳您费心,火气大不大与你没关系。小二,给我来几样你们最上乘的菜式,还有牛乳燕羹要两盅。”
牛乳与燕窝可是稀罕物,裴禹赶忙拦下:“一盅即可,大晚上的我不吃。”
柳嫣可不管那套:“是我与叶老的,你怕上火自己食素便可。”
老叶愈发谦逊,连连摆手:“人老了不易消化,旁的就无需顾虑老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