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大人可晓得摩尼教之事?”
王棣漫不经心的问。
虽然摩尼教会在徽宗宣和二年起事,间接加速了北宋覆灭的步伐。但自从他穿越到这个时空,已感觉到了蝴蝶效应,如王安礼在原本调动频繁的江宁知府之位上超长的任期,如苏八娘成了苏小妹,或许还有许多不为他知的变化。万一摩尼教在杭州提前“起义”呢,就算没有花石纲这引子,官场总非一干二净的,难免会有其它引发民怨之举。
苏轼知杭州虽不足二年,但若是这期间闹出“方腊起义”这等祸事,那他的政途可就到头了。
虽然,他之后也是仕途坎坷,相继被调为廉州安置、舒州团练副使、永州安置。其一生真正的诠释了一句话:庙堂之高则忧其民,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但王棣也不愿这位大文豪郁结余生。
等等,方腊起义?方腊,方十三?王棣不由抚额长叹,难怪这几日心神不定,感觉某件事很重要却不得要领,原来真相在此。也怪自己,对北宋末年的这场“起义”了解不深。
“北宋四大寇”嘛,山东的宋江、淮西的王庆、河北的田虎、江南的方腊。彼时的宋王朝最强盛时大约四百个州,四大寇占领的州县虽不到十分之一,但给了北宋王朝以沉重打击,加速了北宋王朝的衰落乃至倾覆。
施耐庵的《水浒传》中刻画了水泊梁山的浩荡,英雄好汉的威武,所以宋江的实力也被写得出神入化,其实四大寇中方腊的实力最大,宋江只能算第二,王庆和田虎最弱。
宣和二年十月,方腊揭竿而起,旗帜鲜明,主张推翻宋朝的封建黑暗统治,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
同年正月,方腊率兵北伐。义军一路过关斩将,相继占领了浙江全境,皖南和苏南以及江西东北部共约八州五十二县大片疆域,部众达三十万,称雄东南半壁!
虽然,这场轰轰烈烈的农民运动因为力量差别太大而不到一年便以方腊就义、义军战败而告终,并没有改变宋朝的腐败政策,但对宋朝的国力有所削弱,是导致宋朝后来败给辽金的原因之一。
方腊,江南方氏紘公第四十七代孙,桂林方氏佘坡派,谱名方世圣,谱排行十三,又名方十三,北宋睦州青溪县万年镇人。
哎,方十三呐,箍桶匠也好,漆园主也罢,牛人啊。
“此教……倒是有曾听过。在八闽之地倒是风行,也有传至两浙的……”
苏老同志品了口明前茶,那个香啊,高处不胜寒,小后生……真会玩,听他说的心痒痒,西湖醋鱼、宫保鸡丁、佛跳墙……还挺勾人的。这小子啊,属驴的,不打不走啊……不发脾气不鼓捣美食……何谓饕餮,贪食者也。某,只好美食,人之天性也,何谓贪食?圣人且云,食、色,性也。此,某之性也,步圣人后尘也。或千百年后,某亦为圣者也。
自恋,是自信者的标签。
“嗯,棣哥儿,你是怎地了?”老苏因自封饕餮客而yy了一番,瞥见王棣神情变幻,甚觉奇怪。这王家三郎温润如玉,偏生少年老成,待人接物沉稳得当,丝毫无有毛毛躁躁之举,何时见过他恍惚出神?不过,倒是这番神态方与其年龄相符。
王棣因悟起“方十三”即是方腊,一时间有些乱。
施大大的名着无疑是褒宋贬方的,事实却非如此。
原本的历史时空,宋朝是历史上农民起义次数最多的朝代。有记载的农民起义中,从宋太祖乾德三年的第一次农民起义,到宋朝末年最后一次农民起义,宋朝前后三百余年中经历了四百三十三次农民起义,其中二百三十次发生在北宋,二百零三次发生在南宋。
“四大寇”便是北宋末年的四次农民起义,这说法源自那本名着。书中将宋江排在了四大寇之首,将方腊排在了最后,而其他三寇就是被宋江剿灭的。
其实,不论是所占地盘、麾下兵力及声势影响,宋江都远不如方腊。
王棣不知道历史是否依旧,还是因蝴蝶效应而改变历史进程?对方腊此人亦全无喜恶,但能召集号令数十万人的“圣公”怎么看也不像普通人吧。
一将功成万骨枯,那场历时一年多的农民武装运动又会导致多少人丧命?战争,是促进和平的一种手段,但生命之殇该由谁来承担?
或者,将极有可能发生的这场混战扼杀于摇篮之中,也算是挽救了无数条生命?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打打预防针:“苏学士觉得该何以待摩尼教?”
没法明说,唯有循循善诱,总不能说摩尼教会在杭州起事而致江南大乱吧。未卜先知,神棍么?子不语乱力怪神,苏轼能信?
“苏学士”?这小子难得这般一本正经的称呼哦。苏轼也慎重起来,沉吟道:“唐后期,佛教寺院土地不输课税,僧侣免除赋役,损害了国库收入。唐武宗皇帝崇信道教,深恶佛教,又因讨伐泽潞,财政急需,在道士赵归真的鼓动和李德裕的支持下,于会昌五年四月,下令清查天下寺院及僧侣人数。五月,又命令长安、洛阳左右街各留二寺,每寺僧各三十人。天下诸郡各留一寺,寺分三等,上寺二十人,中寺十人,下寺五人。八月,令天下诸寺限期拆毁;括天下寺四千六百余所,兰若四万所。拆下来的寺院材料用来修缮政府廨驿,金银佛像上交国库,铁像用来铸造农器,铜像及钟、磬用来铸钱。没收寺产良田数千万顷,奴婢十五万人。僧尼迫令还俗者共二十六万零五百人,释放供寺院役使的良人五十万以上。政府从废佛运动中得到大量财物、土地和纳税户……”
苏轼一番话下来,如数家珍,果不愧为博学强识的大文豪。
王棣暗暗点头,晓得他说的乃是唐武宗灭佛之事。中国历史上曾发生过“三武一宗”的灭佛事件,“三武”指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北周武帝宇文邕、唐武宗李炎,一宗指周世宗柴荣。唐武宗灭佛就是指唐武宗在会昌年间的毁佛活动。
“唐武宗会昌年间在毁佛同时,景教和祆教也受到波及,其中亦有摩尼教……”苏轼抚摩着胡须,声音沉重,他亦是虔诚的佛教徒啊:“此次事件被佛门称为‘会昌法难’。虽然第二年武宗死,宣宗即位,即下令复兴佛教,但终究是元气大伤。且武宗下诏禁止任何外来宗教,那摩尼教也在其列。之后此教再无法立足中原,只在民间偶有传播……”
顿了顿,苏轼又道:“但《僧史略》把梁贞明六年陈州毋乙叛乱以及后唐、石晋时的相关叛乱归罪於末尼党类,某是不太信的,大抵是找了替罪羊……至于本朝,摩尼教远不如佛、道二教,只在福建有些微影响,成不了气候,倒也由得他去……”
王棣忍不住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苏轼微微摇头不语,到底还是不以为然,大概是当危言耸听了。
王棣暗叹,倒不会气恼苏轼“鼠目寸光”,事实如是,时下的摩尼教确是不值一虑,不是高宗朝,可以“莫须有”之罪责之,眉毛微挑:“有人撺掇琴操姑娘入摩尼教哩。”
这话有深意,不是传苏轼与琴操有不可言说的关系嘛,就问你在不在意,紧不紧张?
苏轼“哦”了声,似笑非笑的望着王棣,忽莞尔:“汝欲公器私用乎?”
虽不中,亦不远矣。王棣此言不就是想以琴操之事说动苏轼重视摩尼教么,传闻苏大学士垂青于这青楼才女并出面打点为之赎身落籍,空穴来风必有其因,老苏没少干这事,他的爱妾王朝云不就是走的这个路数么?
王棣目光清澈,毫无忸怩,君子坦荡荡。
“你这小子……”苏轼指指王棣,失笑道:“你那聂姑娘寻的好友便是小蔡吧,怎么,怜香惜玉?爱屋及乌?”
“小蔡?”王棣露出果不其然的坏笑:“学士与小蔡……我懂的。”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苏轼自我揶揄一句,喟然道:“这女子能洁身自好,若莲之出淤泥而不染,甚是难得。某敬她这份难得,方助她脱离是非地过闲淡日子……此事无不可与人言,某问心无愧,不惧人言。”
他笑了笑,说:“世人传某风流成性,呵呵,也没甚,风流就风流呗,让别人羡慕嫉妒恨去。”
真是……率性啊,难怪写得出那等洒脱豪放的文字来。王棣信了,信苏轼与琴操无“私情”,这种事在老苏这……不丢脸,没必要隐瞒。
就是……心里有点烦,都是摩尼教闹的。得,尽心意听天命。反正……摩尼教也翻不起大风浪,或者……想办法控制住方腊,干脆来个人间蒸发?不过,据传那方圣公一身武艺出神入化,等闲几个人都近不了身,闹不好就偷鸡不成反被狗咬了。
这场谈话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末了,苏轼只说会留意摩尼教的动向,他的注意力并不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