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山的晨雾还未散尽,茶舍门前已聚满了幸存的茶农。他们捧着沾染血渍的茶盏,眼神中既有劫后余生的惶惑,又有对陆九渊和沈青禾的依赖。沈青禾站在竹椅上,银制茶则在掌心转出银弧,将母树大红袍的新芽与晨露调和,熬制驱邪的茶汤。
“王大哥,这茶汤需趁热喝,喝时心里想着茶树抽芽的样子。”她将茶碗递给抱着孩子的茶农,指尖在碗沿轻点,注入三分茶汤真气,“记住,邪祟最怕人心干净,你们守了一辈子茶园,茶树自然会护着你们。”
陆九渊正在石磨前碾碎陈年茶饼,听见这话,忽然想起茶心殿穹顶的太极图——原来祖师爷早就明白,真正的阵眼从来不是石台上的刻痕,而是千万茶农对土地的敬畏。他抬头望向母树大红袍的方向,岩壁崩塌处露出的石阶上,不知何时长起了新的茶树,叶片呈半透明状,在晨光中泛着微光。
“青禾,把这包茶粉分给大家,”他递过一个绣着太极纹的布袋,里面是用母树新芽混合朱砂磨成的粉末,“每日撒在茶园四角,可保血茶虫不再滋生。”转身时,却看见沈青禾正盯着自己的鬓角,那里的白发比昨夜又多了几根。
“别看了,”陆九渊忽然轻笑,指尖划过她手背的茶渍,“你忘了吗?在天山时,你为我挡下冰蚕毒,头发不也白了三根?后来不还是被我用雪水养黑了?”
沈青禾哼了一声,别过脸去:“那时你天天给我泡首乌茶,现在倒好,自己倒先白了头。”嘴上这么说,却还是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昨晚在茶心殿捡到的,像是前人留下的护发膏——”
话音未落,远处山道传来马蹄声。三匹驮着茶箱的黑马转过弯,马背上的茶商戴着青铜面具,衣袍上绣着扭曲的茶树纹,正是左慈航血祭术的标志。
“小心!”陆九渊甩出茶夹,夹住射来的茶刺。茶商们同时摘下面具,露出脸上爬满的茶树根须,正是被血茶虫寄生的征兆。沈青禾认出其中一人,正是昨夜帮忙照顾孩子的茶农李叔,此刻他的眼睛已完全被茶汁染绿。
“他们被残留的血茶虫控制了!”沈青禾施展出“灵蛇出洞”,银制茶则挑开李叔的肩井穴,果然有血色茶虫窜出,“九渊兄,用太极茶雾迷阵!”
陆九渊点头,取出腰间茶囊,将陈年大红袍撒向空中,以“揽雀尾”式引动山风,形成带着茶香的迷雾。茶虫遇雾即蜷曲,寄生者们纷纷倒地,根须从脸上褪去,露出原本的面容。
“谢谢...谢谢恩人...”李叔醒来后,颤抖着从怀中取出半片金叶子,上面刻着茶马古道的路线图,“昨晚梦见茶树爷爷托梦,说让我们把这个交给你们...说古道尽头的千年茶树,藏着破解血咒的钥匙。”
沈青禾接过金叶子,发现背面刻着一行小字:「血月轮回,茶魂不灭,茶马古道,心灯长明」。她忽然想起血月之夜在光门中看见的画面,那些在古道上跋涉的茶商,每人手中都提着一盏茶灯,灯芯竟是用茶树嫩芽制成。
“看来,我们得尽快启程了。”陆九渊望向渐晴的天空,血月的阴影虽未完全褪去,但母树方向的新茶树已抽出三寸长的新芽,“带上母树的新芽,还有茶心殿的残卷——左慈航的本体虽伤,但血祭牌还在茶马古道的某个阵眼里。”
三日后,两人收拾好行囊。沈青禾将银制茶则、太极茶囊、还有那片刻着血祭阵图的枯叶小心收进竹篓,忽然听见竹篓里传来轻响——是他们合制的“茶剑饼”在发烫,饼面上的“茶剑”二字,竟与金叶子上的古道路线完美重合。
茶马古道的石板路上,陆九渊的白马踏着晨露前行,沈青禾的黑马驮着母树新芽,竹篓上系着从茶农处收集的三十六盏茶灯。行至正午,他们在一处废弃的茶驿站休息,忽然听见山风送来隐约的歌声,唱的正是:
「茶魂归处路漫漫,血月之下人心暖,
茶马古道灯长明,不教邪祟破茶关。」
“是茶族的山歌。”陆九渊辨认出歌词中的古茶语,“传说茶马古道深处住着古老的茶族,他们世代守护着千年茶树,每片茶叶都能识人善恶。”
话音未落,密林中突然窜出三道黑影,不是豺狼,而是半人半茶的怪物,身上覆盖着茶甲,指间长着茶刺,正是左慈航血祭术创造的“茶傀”。沈青禾认出,它们的核心正是茶心殿血鼎中未被消灭的血茶虫。
“青禾,用‘行云流水’式!”陆九渊施展“云手”,将茶灯摆成太极阵,“茶傀怕光,尤其是茶农们的心愿之光!”
沈青禾甩出茶灯,三十六盏茶灯同时亮起,灯芯上的新芽发出荧光,在密林中形成茶道剑阵。茶傀发出尖啸,茶甲在荧光中片片剥落,露出里面蜷缩的血茶虫。陆九渊趁机以茶针钉住虫首,虫身化作青烟,竟在地面留下“茶族”二字。
“看来,我们的方向没错。”沈青禾捡起半片茶甲,发现上面刻着与金叶子相同的纹路,“古道深处的茶族,或许就是当年陆羽祖师留下的守阵分支。”
夜幕降临时,他们终于看见前方山谷中闪烁着点点茶灯,如同散落的星辰。走近才发现,整个山谷被茶树环绕,茶树的枝干上挂着成串的茶灯,每盏灯上都写着一个名字——都是历代死在茶马古道上的茶商、茶农。
“外来者,止步。”黑暗中传来苍老的声音,一位身着茶纹长袍的老者拄着茶树拐杖走出,腰间挂着与陆九渊相同的太极茶囊,“你们身上有武夷山的血茶香,是守阵人?”
陆九渊抱拳:“晚辈陆九渊,这位是沈青禾,从武夷山而来,为寻破解血祭之法。”他亮出掌心的太极印,与老者茶囊上的印记相呼应。
老者眼中闪过惊讶:“果然是陆羽祖师的传人...跟我来。”他转身走向山谷深处,茶树自动分开,露出一条由茶砖砌成的小路,尽头是一株需五人合抱的千年茶树,树干上刻满了太极与茶道的纹路,正是陆羽祖师当年布下的总阵眼。
“七十年前,茶煞初现,我们茶族便在此守护总阵眼,”老者指着千年茶树,“但十年前,血月异常,阵眼出现裂痕,我们派去武夷山的联络员...再也没回来。”
沈青禾想起茶心殿石台上的刻痕,忽然明白,那些未被记载的名字,正是茶族的守阵人。她取出金叶子,递向老者:“我们在武夷山启动了分阵眼,却发现血祭的关键在人心——就像这些茶灯,每一盏都是茶农的心愿。”
老者点头,从怀中取出半卷羊皮纸,正是陆羽《茶经》真解的残页:“祖师爷曾说,血祭术虽邪,但人心聚处,茶香自生。当年他将总阵眼设在千年茶树,正是因为这茶树吸天地灵气,纳万人祈愿,能将邪力转化为护茶之力。”
陆九渊忽然看见,千年茶树的根部,埋着无数茶盏,每个茶盏里都盛着风干的茶叶,正是历代守阵人留下的精血:“所以,我们需要用母树的新芽,结合茶农的心愿,重新加固总阵眼?”
“不错。”老者指向茶树顶端,那里有个空洞,正是阵眼裂痕所在,“当年左慈航的血祭术,正是想通过破坏各地分阵眼,进而摧毁总阵眼。现在,需要守阵人的血、母树的灵芽、还有万人的祈愿——”
沈青禾忽然想起山脚下茶农们捧着的茶盏,那些还未凉透的茶汤,那些充满希望的眼神:“九渊兄,把我们的茶灯分给茶族的乡亲们吧。每盏灯点燃时,都是一次祈愿,都是对茶香的守护。”
陆九渊点头,取出三十六盏茶灯,灯芯上的母树新芽此刻竟泛着金光。当茶族众人点燃茶灯,将它们挂在千年茶树上时,整棵茶树突然发出万丈茶光,树干上的裂痕开始愈合,那些刻着名字的茶盏,也在光芒中渐渐变得清晰。
“青禾,你看!”陆九渊指着茶树顶端,那里竟长出了新的枝桠,枝桠上的茶叶呈太极形状,边缘泛着茶道剑痕,正是他们茶剑合璧的象征。
老者老泪纵横:“祖师爷的预言成真了...当茶剑合璧,当人心聚齐,千年茶树便会重生。”他忽然看向两人,“但血月轮回未止,左慈航的本体虽伤,仍藏在茶马古道深处的血祭地——”
沈青禾握紧陆九渊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力量:“我们知道。但只要有茶农在,有茶香在,我们就会一直走下去。”她望向漫天的茶灯,想起在武夷山时,那些在血雾中依然相信茶香的人们,“茶道的路,从来不是一个人走的。”
山风掠过千年茶树,带来的不再是铁锈味,而是清新的兰花香。陆九渊忽然取出随身携带的小茶罐,里面是沈青禾为他准备的九曲红梅:“喝杯茶吧,青禾。这一路,我们有的是硬仗要打,但至少现在——”他望着她眼中倒映的茶灯,“我们还有彼此,还有茶香。”
沈青禾接过茶盏,茶汤在茶灯下泛着琥珀光,像极了他们在武夷山茶舍的那个清晨。她忽然明白,所谓守阵,守的不是石台上的刻痕,而是每个人心中对茶香的向往。就像这茶马古道上的茶灯,只要有人点燃,就永远不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