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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城里最近总传些怪事儿。挑夫们蹲在城门口啃馍馍时说,阿房宫里半夜老飘出两个一模一样的脚步声;卖布的王寡妇赌咒发誓,前日见着秦始皇坐马车经过,车帘子掀开两道缝,里头竟并排坐着两张嬴政的脸。

这事得从那年深秋说起。秦始皇在琅琊台望海时突然咳血,太医们把了脉全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当晚宫里就传出旨意,要寻遍天下奇人异士,找能替陛下消灾的法子。

有个齐国来的方士叫徐福,揣着本破帛书连夜进了宫。第二日晨起,整个咸阳就炸开了锅——说是徐福献了个\"替身秘术\",要找个生辰八字和陛下一模一样的少年,同吃同住三年,到时候灾厄自会转到替身身上。

诏令一下,各郡县可就热闹了。保长们挨家挨户翻族谱,连刚会跑的娃娃都得报生辰。三个月后,三百多个少年被押进咸阳宫,排成队让钦天监验八字。最后剩下个叫阿瞒的楚地少年,生得剑眉星目,偏巧和秦始皇都是正月初一子时出生。

徐福捋着山羊胡直拍大腿:\"天意!这就是陛下的命定替身!\"当下就给少年换了玄色龙纹袍,教他学帝王的坐姿步态。阿瞒头回穿上缀满珠玉的靴子,走路都打飘,被老太监拿竹板子抽了七回才学会龙行虎步。

秦始皇头回见着阿瞒时正在看竹简,抬头猛地愣住。烛火映着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连右眉梢那颗朱砂痣都分毫不差。\"抬起头来。\"秦始皇绕着他踱步,青铜剑穗扫过阿瞒后颈,\"从今日起,你叫嬴彻。\"

打这起,阿瞒就成了咸阳宫里最特别的存在。他住的兰池宫和秦始皇的章台宫只隔道月亮门,每日寅时跟着老学究读《商君书》,未时陪陛下练剑,连吃饭都用同款的错金铜鼎。有次御膳房做了鲍鱼羹,秦始皇尝了一口皱眉:\"太腥。\"转头就见嬴彻也把勺子搁下,两人对视一眼,竟同时笑出声来。

可这日子哪有表面风光。阿瞒半夜常被噩梦惊醒,梦见自己被捆在刑架上,刽子手的鬼头刀泛着寒光。伺候他的老宦官悄悄说:\"上回那个替身,替陛下挡了场瘟疫,事后...\"话没说完就被自己的咳嗽呛住,阿瞒望着铜镜里和秦始皇如出一辙的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年期满那日,咸阳城张灯结彩。徐福在祭坛上舞着桃木剑,嘴里念叨\"灾厄尽去,陛下万岁\"。阿瞒被推进一顶四匹马拉的黑篷车,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混着百姓山呼\"万岁\",震得他耳膜生疼。等车帘再掀开时,眼前是座阴森的地宫入口,石壁上的长明灯把士兵的影子拉得老长。

\"陛下有旨,替身护驾有功,赐...\"卫队长的声音在空旷的甬道里嗡嗡回响,阿瞒盯着他腰间的长剑,突然笑了。这三年他学尽了帝王的威仪,此刻竟真让卫队长手一抖,差点握不住剑柄。

\"且慢。\"阿瞒摸了摸龙袍上的十二章纹,这料子他再熟悉不过,穿了三年早磨得发毛,\"我替陛下挡了灾,临死前总该见他一面吧?\"

这话传到秦始皇耳朵里时,他正对着铜镜拔白头发。徐福说替身已入地宫,灾厄尽除,可看着镜中自己愈发佝偻的背,突然想起阿瞒第一次学他批阅奏章时,把朱砂笔攥得太紧,在竹简上洇出好大一团红。

\"备车。\"秦始皇突然起身,玉冠上的珠串叮当作响。

地宫深处,阿瞒跪坐在铺满水银的星河图前。火把将熄未熄,照得他半边脸亮如白昼,半边隐在阴影里。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不用抬头也知道,是秦始皇来了。

\"你怕吗?\"秦始皇的声音比三年前沙哑许多。

阿瞒望着地上蜿蜒如河的水银,突然想起楚地老家的汉江。那年发大水,他娘把他举过头顶,浑浊的浪头就在鼻尖翻涌。\"陛下怕吗?\"他反问,\"怕那长生不老终究是场空?\"

秦始皇猛地拔出佩剑,却见阿瞒挺直脊背,龙袍下的少年身形单薄得像片枯叶。剑尖停在他喉间三寸,烛火晃了晃,剑影在阿瞒脸上游移不定。

\"朕派人查过。\"秦始皇收回剑,青铜剑鞘撞在石阶上发出闷响,\"你娘还在楚地,朕赏了她百亩良田。\"

阿瞒浑身一震。这三年他不敢想家人,不敢想村口老槐树,不敢想娘纳的千层底布鞋。此刻那些以为早已干涸的念想突然决堤,眼眶发烫得厉害。

\"谢陛下。\"他重重叩首,额头撞在冰凉的地砖上。再抬头时,秦始皇已走到地宫出口,背影和记忆里无数次目送的那个身影重叠——每日清晨,他都要站在兰池宫门口,看着真正的帝王乘舆远去,然后转身走进一模一样的宫殿,扮演那个永远成不了的自己。

火把终于熄灭的刹那,阿瞒听见徐福尖细的嗓音在头顶炸开:\"替身已除,陛下万岁!\"黑暗中,他摸了摸龙袍内衬里藏着的玉佩,那是入宫前娘塞给他的,刻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

二十年后,刘邦的军队打进咸阳宫。某个小兵在兰池宫废墟里捡到块碎玉,月光下还能辨出\"安\"字的残笔。他揣进怀里当宝贝,却不知三百里外的楚地,有位白发老妪每日都要对着东方张望,等那个再也没能回家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