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铜漏刚滴到丑时三刻,西北天际突然裂开道金蛇。嬴政猛地从玉榻上弹起,玄色寝衣的广袖扫翻了案头的长生丹炉,五色药石噼里啪啦滚了满地。
\"快!关窗!\"他攥着蟠龙纹帐幔,指甲深深掐进金丝绣线里。赵高带着内侍们手忙脚乱扑向窗棂,可雷声比他们更快——\"轰隆\"炸响时,整座咸阳宫都跟着震颤,烛火\"噗\"地灭了七盏。
雨点子砸在瓦当上,像千军万马擂鼓。嬴政盯着窗外扭曲的闪电,恍惚看见二十年前邯郸的雨夜。那时他还是个质子,躲在漏雨的茅草屋里,听着赵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母亲赵姬把他护在怀里,身上的麻布衣裳被雨水泡得发臭。
\"大王莫怕...\"赵高的尖嗓子带着颤音,捧来件貂裘。嬴政却猛地甩开,踉跄着撞向密室暗门。那是去年让徐福督造的避雷室,四壁嵌着整块的龟甲,据说能镇住天雷。
暗门闭合的刹那,又是一声炸雷。嬴政蜷缩在青铜榻上,听着头顶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记忆里的惊雷与现实重叠——那年逃出邯郸,也是这样的雨夜。赵军的箭雨混着闪电落下,驾车的老仆被雷劈中,焦糊味混着血腥味呛得他喘不过气。
\"传...传方士...\"他哆嗦着扯过锦被蒙住头。赵高举着犀角灯刚要转身,就见窗外一道蓝光闪过,整座宫殿突然亮如白昼。嬴政发出短促的惊叫,指甲在龟甲墙上抓出五道白痕。
方士们来得比雨还急。为首的卢生披着鹤氅,手里桃木剑挑着符纸:\"此乃上天示警!需以童男童女祭雷部正神!\"话音未落,又是一串炸雷,震得密室顶上的铜铃叮当作响。嬴政盯着卢生腰间晃动的青铜雷纹佩,突然想起徐福说过,这纹样是当年雷泽氏部落的图腾。
雨下了整整三日。咸阳宫的地砖泡得发胀,宫女们私下传,说夜里听见秦王在密室撞墙。到第四日破晓,雨总算停了,嬴政却没走出避雷室。赵高壮着胆子掀帘查看,就见大王蜷在榻角,眼窝深陷,死死攥着块烧焦的布——那是二十年前赵姬给他缝的襁褓残片。
这年秋末,骊山脚下突然竖起座雷神庙。嬴政亲自题写匾额,鎏金大字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可每逢雷雨,他依旧会躲进避雷室,连朝会都挪到地宫里开。李斯捧着奏疏的手直抖,生怕惊雷震碎大王案头的传国玉玺。
更邪乎的是阿房宫工地。有夜雷暴突至,三辆满载石料的牛车被劈成焦炭。监工说亲眼看见雷光里有个巨人,手持巨斧要劈宫殿。这话传到嬴政耳朵里,他连夜命人在宫墙四角铸起三丈高的铜人,手里全攥着防雷的法器。
徐福从东海回来那日,正赶上暴雨倾盆。他捧着颗夜光珠跪在丹陛上,说这是龙王赐的\"定雷珠\"。嬴政抢过珠子的瞬间,惊雷炸响,却在距宫殿十丈外消散。满朝文武山呼万岁,只有赵高注意到,大王握着珠子的手在不停抽搐。
那年冬天,咸阳城流传起童谣:\"雷王怒,祖龙惧,十二金人镇不住。\"嬴政下令彻查时,童谣已经传遍七国。有个瞎眼的击筑人在市井唱道:\"雷为天罚,避无可避...\"话音未落,当场被雷劈死,焦黑的筑上还烙着个\"秦\"字。
卢生偷偷给李斯看龟甲占卜的结果,裂纹呈\"雷劫\"二字。可这话不敢禀明秦王,只说需广修雷庙。于是函谷关到陇西,三年间冒出三百六十座雷神庙,每座都供着嬴政的生祠,香案上摆着写满避雷咒的竹简。
公元前210年的夏天特别闷热。嬴政巡狩到沙丘时,天空突然乌云翻涌。赵高看着大王在车辇里抖如筛糠,想起去年徐福说的\"龙归沧海\"——据说秦始皇是黑龙转世,最怕天雷淬体。
最后那声炸雷响起时,赵高正给嬴政灌续命金丹。雷光穿透车辇的刹那,他分明看见大王脖颈浮现出鳞片般的黑斑。史书上只轻飘飘记着\"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却没人敢写,那夜整个沙丘都亮如白昼,连月亮都被雷火染成了血色。
咸阳宫的避雷室至今还留着五道抓痕。后世盗墓贼进去过,说四壁龟甲都泛着幽蓝,像被雷火淬过无数遍。而骊山陵寝的地宫深处,镇着十二尊铜人,手里法器都指着天空——只是没人知道,它们究竟是在镇雷,还是在守着某个被雷火困住的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