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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清风惊鸿客 > 一片冰心在玉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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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门前两盏红灯笼在夜风中摇晃,将许延年修长的影子投在石阶上。他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靛青色衣袍在灯笼照映下泛着深紫的光泽。

\"大人!\"司直张焕早已候在门口,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现场已经封锁了。\"

许延年脚步不停:\"死者身份?\"

\"是东市金玉轩的掌柜,姓郑,名守财。\"张焕小跑着跟上,\"五十六岁,经营首饰铺二十余年。\"

\"死因?\"

\"初步查验是中毒,嘴唇发紫,十指发黑。但...\"张焕压低声音,\"死者胸口还有一处刀伤,很浅,不致命。\"

许延年猛地停步:\"既是中毒,为何还要补刀?\"

\"下官也觉得蹊跷,所以立刻报给了大人。\"

穿过大理寺前院,值夜的差役纷纷行礼。许延年径直走向停尸房,许义早已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套干净的官服。

\"大人,要换官服吗?\"

许延年摇头:\"先去现场。\"他转向张焕,\"报案人是谁?\"

\"是铺子里的伙计,叫刘三。他说今晚郑掌柜说要清点货物,让他在前堂守着。约莫戌时三刻,他听到后堂有动静,进去就发现掌柜倒在地上了。\"

\"现场可有翻动痕迹?\"

\"据刘三说,货架上的首饰一件不少,但掌柜常戴的一枚玉扳指不见了。\"

停尸房内,一盏白灯笼悬在梁上,将郑守财青紫色的脸照得惨白。许延年蹲下身,仔细检查死者双手。指甲缝里有些许白色粉末,他取过一张宣纸轻轻刮下。

\"找医官验过这粉末没有?\"

张焕摇头:\"还没来得及。\"

许延年将纸包好递给许义:\"立刻送去给王医官。\"又指向死者胸口的刀伤,\"这伤口有什么特别?\"

\"伤口很细,像是用极薄的匕首刺的,入肉不深,但位置正对心口。\"张焕比划着,\"像是要刺心脏,但力道不够。\"

许延年盯着那伤口看了片刻,突然伸手解开死者衣襟。苍白的胸膛上,除了那个新鲜的伤口,还有几道早已愈合的旧伤疤。

\"这郑守财,可有什么不寻常的过往?\"

\"下官查了户籍,他是贞观三年从洛阳迁来的,之前做什么营生不清楚。\"

许延年起身:\"备马,去金玉轩。\"

东市早已宵禁,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武侯铺的差役举着火把来回巡视。金玉轩门前站着四个带刀侍卫,见许延年到来,齐齐行礼。

\"现场可有变动?\"许延年问为首的侍卫。

\"回大人,除了抬走尸首,其余一概未动。\"

许延年点头,从许义手中接过一副雪白的蚕丝手套戴上,这才推门而入。

铺内点着六盏油灯,照得满室生辉。多宝格上摆着各式金银首饰,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柜台后方的帘子掀开着,露出通往内室的门。

\"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许延年问。

张焕指向内室中央:\"就躺在这儿,面朝上,右手抓着胸口。\"

许延年环顾四周。内室不大,一张红木书案,两个樟木箱子,墙角立着个半人高的保险柜。书案上摊开一本账册,墨迹未干。

\"谁动过账册?\"

\"刘三说发现尸体时就这样了。\"

许延年俯身细看。账册记录的是今日的交易,最后一笔写着\"酉时三刻,卖银簪一支,收钱二百文\",字迹工整,看不出慌乱。

\"郑掌柜平日都是何时记账?\"

张焕转头问站在门外的刘三:\"大人问你话呢!\"

刘三是个二十出头的瘦小青年,此刻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回答:\"回、回大人,掌柜的习惯打烊后记账,一般戌时开始。\"

许延年目光一凝:\"戌时开始,为何酉时的交易就记上了?\"

刘三一愣:\"这...小的不知...\"

许延年不再追问,转而检查那个保险柜。柜门紧闭,锁孔完好,没有撬动的痕迹。

\"钥匙在哪儿?\"

\"掌柜的随身带着,\"刘三指了指停尸房方向,\"应该...应该在他身上...\"

许延年示意许义去找钥匙,自己则蹲下身检查地面。青砖铺就的地面一尘不染,但在书案下方,他发现了一点褐色的粉末。

\"取个干净盒子来。\"

张焕连忙递上一个木匣。许延年用银簪小心挑起粉末装入匣中,又检查了书案抽屉。最下层抽屉里有个暗格,里面空空如也。

\"掌柜的可有家眷?\"

刘三摇头:\"掌柜的孑然一身,从没提过有家人。\"

许义匆匆回来,手里拿着一把黄铜钥匙:\"大人,在死者腰间找到的。\"

保险柜打开后,里面整齐码放着十几个锦盒。许延年逐一检查,都是些贵重首饰。最下层有个紫檀木匣,上了另一把小锁。

\"这匣子装的什么?\"

刘三凑过来看了一眼:\"小的从未见过这匣子。\"

许延年试着晃了晃,匣子很轻,几乎没什么声响。他暂时将匣子放在一边,继续检查其他物品。

樟木箱子里装着些账本和布料样品,没什么异常。但当他掀开箱底的蓝布时,发现了一把匕首——薄如柳叶,寒光凛凛。

\"张司直。\"

\"下官在!\"

\"比对一下伤口。\"

张焕接过匕首,比划了几下:\"大人,尺寸吻合!\"

许延年盯着匕首看了片刻,突然问刘三:\"你进来看见尸体时,这匕首在哪儿?\"

刘三额头冒汗:\"小的...小的没注意...\"

\"再想想。\"许延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你跑进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什么?\"

\"掌柜的...躺在地上...手抓着胸口...\"

\"匕首在哪儿?\"

\"好像...好像在箱子旁边...\"

许延年目光锐利:\"'好像'?\"

刘三腿一软跪在地上:\"大人明鉴!小的当时吓坏了,真的记不清了!\"

许延年不再逼问,转而检查那把匕首。刀刃雪亮,没有血迹,但靠近柄部的地方刻着一个小小的\"工\"字。

\"工部...\"许延年喃喃自语,想起晚膳时父亲问起工部案的神情。他不动声色地将匕首收入证物袋,又拿起那个紫檀木匣。

\"带回大理寺。\"

离开金玉轩时已是子时。许延年站在铺子门口,望着对面黑漆漆的绸缎庄——正是昨日发生命案的那家。

\"张司直。\"

\"下官在!\"

\"查一查这两家铺子有什么关联,特别是与工部的往来。\"

\"是!\"

回到大理寺,王医官已经在候着了。他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胡子花白,但眼神依然锐利。

\"大人,那粉末验出来了,是砒霜。\"

许延年并不意外:\"致死量?\"

\"若是全部服下,足够毒死三个人。\"王医官摇头,\"奇怪的是,死者胃里几乎没有毒药残留。\"

\"什么意思?\"

\"砒霜若是口服,胃里必定会有残留。但这死者胃里干干净净,毒药像是直接进了血液。\"

许延年若有所思:\"可有其他发现?\"

\"死者右手食指有个细小的针孔,很新。\"王医官比划着,\"像是被极细的针扎过。\"

许延年立刻想起死者指甲缝里的白色粉末:\"毒是从手指进入的?\"

\"极有可能。\"

许延年转向那个紫檀木匣:\"能打开吗?\"

许义找来一个锁匠。老锁匠摆弄了不到半刻钟,锁就\"咔嗒\"一声开了。匣子里只有一张对折的纸条,上面写着几行数字:

\"甲三、乙七、丙九、丁二\"

许延年盯着这串数字看了许久,突然问:\"金玉轩的货架是怎么排列的?\"

张焕回忆道:\"东面是金银器,西面是玉器,南面...\"

\"不是材质,是编号。\"

\"哦,每个多宝格都有编号,甲排、乙排这样往下数。\"

许延年立刻起身:\"回金玉轩。\"

再回金玉轩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许延年直奔货架,按照纸条上的编号依次取出四件首饰:一支金凤钗、一对翡翠镯子、一枚白玉佩和一把银梳。

\"登记造册,带回大理寺。\"

回到衙门,许延年将四件首饰摆在案上细细端详。金凤钗做工精致,凤眼镶嵌着两颗红宝石;翡翠镯子通体碧绿,没有杂色;白玉佩雕刻着山水纹样;银梳则普普通通,像是寻常百姓家的物件。

\"大人,这些首饰有什么特别吗?\"许义忍不住问。

许延年没有回答,而是拿起银梳反复查看。梳齿间有些许白色粉末,他用银簪挑出一点,与之前收集的砒霜粉末对比——颜色略有不同。

\"再请王医官来一趟。\"

等待医官的时候,许延年命人取来郑守财的全部户籍资料。贞观三年从洛阳迁来长安,之前职业一栏空白。更奇怪的是,迁入长安前的户籍记录完全找不到,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

\"大人!\"张焕匆匆进来,\"下官查到金玉轩与对面周记绸缎庄的关联了!\"

\"说。\"

\"两家铺子的地契都是一个叫'德隆商号'的名下,而这商号的东家...\"张焕压低声音,\"是工部侍郎赵明德的妻弟。\"

许延年眼中精光一闪——又是工部。

王医官很快确认,银梳上的粉末也是砒霜,但掺杂了其他成分,毒性更强。

\"这梳子若是用来梳头...\"王医官摇头,\"不出半个时辰必死无疑。\"

许延年盯着四件首饰:\"其他三件可有问题?\"

王医官仔细检查后摇头:\"暂时没发现。\"

许延年沉思片刻,突然拿起白玉佩对着阳光细看。玉质温润,山水纹路中似有极细的纹路。他取来一碗清水,将玉佩浸入其中。

不到半刻钟,清水表面浮起一层极薄的油膜。

\"这是...\"

王医官蘸了点水闻了闻,脸色大变:\"是断肠散!遇水即溶,无色无味!\"

许延年立刻检查另外两件首饰。金凤钗的宝石可以旋转,里面藏着少许粉末;翡翠镯子在火烤后散发出淡淡的苦杏仁味——都是剧毒。

\"好一个毒首饰铺...\"许延年冷笑,\"张司直,立刻查封金玉轩,所有货物逐一检验。另外,抓捕刘三。\"

\"刘三?\"张焕一愣,\"大人怀疑他?\"

\"他知道的远比说出来的多。\"许延年起身,\"我亲自审。\"

审讯室内,刘三抖如筛糠。许延年不急不缓地摆出四件毒首饰,每摆一件,刘三的脸色就白一分。

\"大人明鉴!小的真的不知情啊!\"刘三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许延年不言语,只是将银梳推到他面前。

\"这...这是掌柜的让小的每天给夫人梳头用的...\"

\"哪位夫人?\"

\"就...就是常来铺子的那位...\"刘三结结巴巴地说,\"穿绿裙子的...\"

许延年眼神一厉:\"说清楚!\"

刘三瘫软在地:\"每月初五,有位穿绿裙子的夫人来取首饰,掌柜的都让小的用这把梳子给她梳头...小的真的不知道梳子有毒啊!\"

\"她长什么样?\"

\"总是戴着面纱,看不清...但声音很好听,像是...像是宫里的人...\"

许延年与张焕交换了一个眼神。宫里的人,工部的案子,毒首饰...这一切似乎都指向某个不可言说的方向。

\"大人,要不要...\"张焕做了个向上的手势。

许延年摇头:\"先查清这四件毒首饰的来历。\"他转向刘三,\"郑掌柜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刘三努力回想:\"前天...前天掌柜的收到一封信,看完后就心神不宁的...\"

\"信呢?\"

\"烧了...但小的记得信封上有个红戳子,像是...像是官印...\"

许延年命人将刘三带下去严加看管,自己则回到书房。晨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在他疲惫的脸上镀了一层淡金色。他揉了揉太阳穴,忽然想起昨晚父亲欲言又止的神情。

\"许义。\"

\"属下在。\"

\"去查查德隆商号的底细,越详细越好。\"

\"是!\"许义犹豫了一下,\"大人,您一夜未眠...\"

许延年摆摆手:\"无妨。\"他拿起那枚白玉佩对着阳光细看,山水纹路中似乎还藏着更深的秘密。\"工部、毒药、宫里的女人...这案子,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