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睡下后,皇上一秒变脸,噜噜着脸蛋往外走:“苏培盛,齐氏和甄氏何在?”
苏培盛在心里庆幸自己在钟粹宫加了餐,不至于一会儿面对皇上的疾言厉语还要饿着肚子干活。
“回皇上,已经在养心殿候着了。”
皇上坐上了御辇,闭着眼睛:“御花园那里,可查清楚了?”
“回皇上的话,查清楚了。近日皇后娘娘换了御花园的管事,底下的人员变动颇大,原先在千秋亭和延辉阁侍弄的宫人全都被调去了他处,时至今日还未补上空缺。
如今倒春寒,晚上湿气重些,地面便多有湿滑,因着初春,各宫主子们也少有去往那里,便没被发现。莞常在的绣鞋为了跳舞时旋转更为轻盈,鞋尖处完全没有斜纹,两厢相加,这才导致莞常在不慎跌倒。”
“皇后,甄氏。”
皇上闭着眼睛,手中的十八籽转动的越来越慢:“皇后,甄氏。”
皇后为了什么他一清二楚,只是甄嬛,端妃倒是肯为了那样一张脸。
“把这些一五一十的告诉太后,顺便说一声淑妃的胎像不稳。”
皇后刚接手宫务就要安插人,偏偏还没有做好,连累了他的容儿。
苏培盛应了下来,转头去往寿康宫。
且不说太后那边知道了皇后的做法有多气闷,只说养心殿里,端妃的脸色从红润到惨白,她已经知道纯元皇后不多的庇荫,她再也用不上了。
而甄嬛更是惊慌,身上的舞衣还沾了些灰尘,刚刚摔倒的那一下蹭破了手肘的部分,可是没有皇上的旨意,根本没人给她一件能遮体的衣裳。
如今跪在这冰凉坚硬的地板上,甄嬛第八百次后悔,为何要出这般昏庸的招数。
可惜万般思绪为余悔恨,现在只能快速转动脑袋,好组织言语降低皇上的怒气。
养心殿的西洋钟走针的声音,滴滴答答的敲在端妃和莞常在的心头。
皇上已经回来有一会儿了,但是却一言不发的坐在上头,这般氛围更是叫两个人恐慌不已。
“甄氏,你如何能与纯元皇后比得?”
已经过了有一个时辰,甄嬛的双腿都已经开始没有了知觉,但皇上这句话,比身体上的痛苦更加扎心。
“嫔妾知错,嫔妾只是许久不见皇上,实在忍不住对皇上的思念,想着能看一眼皇上就好。”
皇上的眼睛落在甄嬛身上,那弯远山黛,那低垂的眼眸,还有那楚楚可怜的表情。像啊,真像他记忆里的纯元。
只是,面容也只是在妆容的衬托下有五分像罢了,可她就这么跪在那里,皇上无端就会觉得,甄氏就是纯元。
可惜端妃和甄嬛不敢抬头,不然仅凭皇上此刻眼中的怀念,她们两个聪明的大脑也能打一局漂亮的自我保卫战。
而此刻皇上的沉默,越发叫二人心头不安。
“皇上,淑妃娘娘叫奴才给您送了一盏菊花清露。”
苏培盛及时进来,打破了这快要令人窒息的气氛。
“你又去打扰你主子了?”
皇上说的不耐烦,但语气是能听的出来的轻松。
他伸手接过那盏菊花清露,两口就送进了肚。
苏培盛笑的一脸谄媚:“奴才哪敢啊,是钟粹宫的吴勇刚刚来了,说淑妃娘娘记挂着您离开的时候嘴唇有些干。怕您忙起来顾及不得身体,才叫人送来的。”
皇上思念里体贴的纯元慢慢远去,而眼前越来越清晰的身影,是他的容儿。
固然,纯元的才情容貌和性情都是和他最契合的,但缺爱的皇上现下更需要的,是真正把他的所思所想所需所愿放在第一位的人。
安陵容恰好补充了皇上童年缺失的温情,和帝王孤独里最向往的,炙热而唯一的选择。
所以,不是白月光不可打败,而是要捕捉每个人心底最深处的需求,满足他,才能从中致胜。
而做到这完美步骤还有一个最关键的条件,那就是,不对任务者生出一点点感情。
感情,是最容易坏事的东西。它会破坏理智,破坏计划,破坏所有井然有序的安排。
而聪明的端妃,已经察觉到了皇上对纯元旧事的怀念开始减弱。她手心起了一阵薄汗,微微抬眼看了看皇上的脸色,心里做了决定。
“请皇上恕罪,臣妾在宫内养病久了,越发想念曾经和纯元皇后弹琴赋诗的日子,这才大胆和莞常在一起,并非有意冒犯纯元皇后。”
皇上看了端妃一眼,淡漠的说道:“最后一次。”
端妃闭了闭眼,她知道,这不光是说冒犯纯元皇后的最后一次,也是用华妃坏了她身子的旧情,最后一次。
“是,皇上。”
回到延庆殿的端妃就病倒在了床上,她这么多年,拖着这病恹恹的身子,就为了报复年世兰。
可如今,她把皇上最后一丝怜惜也用完了。
“哈,哈哈。”
端妃发出嘲弄的笑声,仿佛是在笑自己的不自量力,也好像是在笑自己的天真。
“柔则啊柔则,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呢喃出这句话后,端妃吐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可惜如今的延庆殿失了皇上最后一点点的庇护,吉祥是无论如何也请不来太医了。
也可能是端妃命不该绝,就这般,在深夜里还是悠然醒来。
她无力的感受着自己身体密密麻麻泛起的疼痛,不要命,但难忍。
原先三分病弱装出了十分,现在却不需要了,她是真的下不来床了。
而端妃离开养心殿后,皇上看着甄嬛的脸画了一幅记忆里,纯元的样子,。
可是那双眼睛却怎么都画不好,他烦躁的扔下笔,捏着甄嬛的下巴对上她的眼神。
“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张脸,为了朕的国运,朕的身体,你还是在碎玉轩里待着吧。朕会好好养着你,今后除了宝华殿和景仁宫,你哪里都不要去了。”
甄嬛脸上留下两行清泪,不知道是为自己这张脸而得到的再一次开恩感到开心,还是自己这张脸在后宫再无希望而难过。
“是,嫔妾,遵旨。”
无论怎样,她冒犯了元后,没有降位没有牵连母家,已是幸事,甄嬛如今也只能庆幸,自己不会再卷入无休止的争斗中,也不会因为得宠成为华妃的眼中钉。
虽然恩宠无望,但也算是平安保全了自身后半生的安稳日子,就算是,就算是万幸吧。
甄嬛走后,皇上摩挲着刚刚没有画好的纯元的画像想了想喊道:“苏培盛,把这个烧了吧。”
不一样的,纯元是纯元,甄氏是甄氏,纯元已逝,他要珍惜眼前人,他不是没人全心全意疼爱的四阿哥了,他有容儿。
“诶,奴才现在就去。”
苏培盛惊讶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皇家哪有那么多至死不渝的真心在,先皇在孝诚仁皇后逝世后不也常看着先太子怀念,后来不还是把亲手养大的孩子废了?
先皇后面那么多宠妃,甚至都没有时间去坤宁宫的小佛堂坐一坐了。
跟故人相似的脸,很难胜过故人。
但旁人可以。
苏培盛颇有心得的想着,又摸了摸自己越发圆滚的肚子,手脚更加麻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