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雨说完，礼堂之中鸦雀无声。
沉默着，沉默着，一丝窃语声从观众席传来，而后议论声越来越嘈杂。
礼堂几乎快变成菜市场。
林局长面色凝重，第一个要求有利教学发展说得过去，但第二个要求也太过分了些，
教师本身有考核任务不错，但那些教学工作和师风师德考核一般一年一次，只要不出大错，基本都能通过。
将考核改为一月一次，还不知道考核内容是什么。
林局长抿了抿嘴唇，觉得自己此时应该为安城职校教师说些什么。
“陈校长，关于这个教师考核，它的考核内容是什么？”
陈晓雨微笑回道：“第一项是专业能力考试，第二项是教学工作成绩，第三项是学生评价，有一项不合格即视为考核不合格。”
“你们的专业能力考试会由智能助教来出题考核，教学工作成绩就是学生成绩，试题也由助教来出题考核。”
“学生评价就是学生填写的匿名问卷调查，昨天我已让本校学生填写过问卷。”
“方便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宣读学生评价不合格的教师名单。”
林局长愣了愣，连忙开口道：“陈校长，这个名单不适合现在讲吧，咱们可以私下里聊，”
“还有那个调查问卷，我觉得有必要再讨论一下，您知道的，职校学生他们比较……叛逆。”
“对于老师的评价……”
林局长话到嘴边，又觉得说出来不太合适。
“林局长，您认为学生对老师的评价会不够客观，认为他们会故意诋毁老师是吗？”陈晓雨直接说出林局长心中所想。
林局长面色尴尬，吞吞呜呜道：“我的意思有点这个意思，但不完全是这个意思。”
陈晓雨微笑道：“林局长，如果在场教师有疑问，我会说出教师学生评价不合格的原因，”
“这这……”
林局长犹豫间，陈晓雨直接开口道：
“接下来宣读学生评价不合格名单：薛娜娜。”
那名被点到名字的女老师登一下站起了身，不满质问道：
“陈校长，我哪点不合格，哪点对不起学生了？”
“因女学生校服着装不规范，你当众辱骂女学生不检点，还撕毁学生写的小说、画的漫画，还有……”
陈晓雨话还未说完，薛娜娜就怒骂道：“那叫着装不规范？染发、涂美甲、裙子都快改到大腿根，”
“还有她们写的什么东西，画的什么东西，恶心死了，全是男男的yh物品。”
陈晓雨平静回复道：“您有更恰当的方式进行教育，但采取的行动太过激，”
“还有一件事就是，上个月，一名叫孟雪的学生转学了。”
薛娜娜闻言，面色有些难看起来，小声嘀咕道：“她转学关我……什么事。”
“孟雪长期遭受校外男生骚扰，还被本校学生霸凌，她多次向您求助，但您都置之不理，”
“并指责她自己不检点，让她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好，不要惹麻烦。”
“上月13日，孟雪被霸凌者锁困在厕所一天一夜后救出，而后转学。”
薛娜娜脸色难看至极，小声解释道：
“我承认我是有点问题，但我一个女人，能帮上什么，她为什么不去找男老师求助？”
“嘭！”
林局长怒拍一下桌子，吼道：“闭嘴！”
薛娜娜噤若寒蝉，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林局长眉头紧皱着，叹气道：
“陈校长，您继续。”
陈晓雨微微点头，而后像是阎王点卯一般依次点过去。
待点过四五个教师后，陈晓雨缓缓开口道：“最后一名不合格教师——”
“余祁阳。”
林局长闻言，当即站起来反驳道：“不可能！余老师的情况我知道，”
“教学态度认真负责，教案规划详细，每份布置给学生的作业和试题卷子都是自己出题手写，年年评为优秀教师，”
“曾经还教出过十几个高考数学满分的学生，中职数学更是轻而易举，”
“余老师的教学水平有目共睹，是哪几个混账在瞎填！”
对于学生评价不合格，余祁阳倒显得面色平静，缓缓开口道：
“陈校长，我可以知道学生评价不合格的原因是什么吗？”
陈晓雨点头回道：“您上课一直使用本地方言，外地学生表示听不懂您上的课。”
林局长呼吸窒住，余祁阳则淡淡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陈校长。”
林局长面色微沉，特级教师很少存在不会说普通话的情况，但余祁阳就是那极少数的个例，
他的特级称号评定是在十几年前，那时候评定标准还未要求普通话等级。
而且那时新都还未发展起来，余祁阳教的都是本地学生。
可后来，新都大量外地人口迁入，就有外地学生和家长投诉过余祁阳不会讲普通话的事情，
余祁阳不是没想过改变，但舌头就是很难捋过来，
而且强硬用普通话讲课，他上课反而更加晦涩难懂，教学进度一拖再拖。
当然，不会讲普通话的老教师不只余祁阳一个，学校也想过本地外地学生分开来教，
最开始学校企图隐瞒这一情况，但因为本地班的学生成绩普通优于外地班的学生，最终还是被学生家长发现。
不患寡而患不均。
学生家长认为学校是在歧视外地人，搞差异化对待，还闹到过教育局。
即便如此，学校还是想留下这一群老教师，只不过要撤下一线教学岗，转为行政岗。
有的接受安排，有的依旧想要教书，其中余祁阳选择转进安城职校。
礼堂中，有老师看不过去，站起身开口道：
“这不公平，其他老师我不评价，但我每天都能看到余老师含着石头在石桥那边练习普通话，”
“他对教学的热爱，是我们无法企及的！”
“凭什么这群学生一个不合格就要让余老师下岗。”
“而且职校学生什么水平都知道，他们学跟不学……”
“够了！”余祁阳喝止那名教师，目光看向台上的陈晓雨，叹气道，
“这群学生只是中考考差了，又不是做人做毁了，我教的学生我知道，有想认真学的。”
“学生没有错，讲不好普通话是我没有尽到教师的职责。”
“也对，我也到了年纪，是该退休回家了。”
说完，余祁阳双手扶着膝盖，站起了身，沉默良久后，再度开口道：
“如果可以，陈校长，请让我再上最后一堂课。”
“我想……跟孩子们道个歉。”
“这么多年，一直抓着这个位置不放，反而耽误了孩子们，真的很抱歉。”
面对余祁阳的恳求，陈晓雨微微笑了笑，回复道：
“余老师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说过两次不合格才会要求撤下教学岗。”
余祁阳叹了口气，摇头道：“一个月的时间，我练不好普通话，还是不要耽误了学生了。”
“余老师是不是忘记智能助教？”陈晓雨手指向余祁阳桌上的可莉人偶，笑道。
余祁阳愣了愣，而后目光看向桌上的可莉。
可莉手指向自己，开心喊道：“可莉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