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繁华远超我的想象。
盛家的车队在颠簸半月后终于抵达京城。透过马车窗户,我看到宽阔的街道上人流如织,两侧店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高大的城楼,巍峨的宫墙,无不彰显着这座帝都的恢弘气势。
\"表小姐,快看!那是樊楼!\"小莲兴奋地指着远处一栋华丽的建筑,\"听说里面的菜色要一两银子一盘呢!\"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栋雕梁画栋的三层酒楼矗立在街角,门前车马喧阗,好不热闹。这就是北宋着名的樊楼啊,我在历史书上读到过。
盛府的新宅位于城东的积英巷,虽不及扬州宅邸宽敞,却更加精致。我被安排在西厢的一处小院,取名\"静观轩\",与明兰的暮苍斋只隔着一个花园。
安顿下来的第一晚,我辗转难眠。汴京意味着新的开始,也意味着更大的挑战。在这里,盛家不过是众多官宦家族中的一个,而我这个\"表小姐\"更是微不足道。若想生存下去,必须尽快建立自己的人脉网络。
次日清晨,我刚梳洗完毕,小莲就急匆匆跑来:\"表小姐,老太太请您过去,说是海家来人了!\"
我心头一紧。海家,长柏的未婚妻海朝云的娘家。按照古代礼数,两家定亲后,女方便会常来走动,培养感情。
寿安堂内,盛老太太正与一位端庄的妇人说话,旁边站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少女穿着淡粉色褙子,容貌清秀,举止得体,想必就是海朝云了。
\"周丫头来了。\"老太太向我招手,\"这是海夫人和海小姐。\"
我规规矩矩地行礼。海夫人和气地点头,海朝云则好奇地打量我。
\"这位就是盛府的表小姐?果然如传言般灵秀。\"海夫人笑道,\"朝云,你们年纪相仿,多亲近亲近。\"
海朝云向我福了福身:\"周姐姐好。\"
我回礼,心中五味杂陈。这就是长柏未来的妻子啊,温婉可人,家世显赫,与长柏确实般配。
\"老太太,大娘子请您和海夫人过去商量婚事。\"一个丫鬟进来通报。
老太太起身,吩咐我:\"周丫头,你陪海小姐在园子里逛逛。\"
我领命,带着海朝云在花园漫步。她是个安静的姑娘,说话轻声细语,却总能问到点子上。
\"听说周姐姐精通算学,还帮盛大哥整理过科举资料?\"海朝云眼中闪着钦佩的光芒,\"真了不起。\"
\"略懂皮毛罢了。\"我谦虚道,\"海小姐也喜欢读书?\"
海朝云点头:\"父亲请了西席教我,只是不如盛大哥学问好。\"提到长柏时,她脸颊微红,显然对这桩婚事很满意。
正说着,长柏从回廊那头走来。他穿着月白色直裰,比在扬州时更显清瘦,却越发有成熟男子的气度。
\"海小姐,表妹。\"他拱手行礼,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
\"盛大哥。\"海朝云行礼,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
我看着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心中酸涩难言。这本就是原着中的官配,我究竟在期待什么?
\"大公子陪海小姐逛逛吧,我还有些针线活没做完。\"我勉强笑道,匆匆告退。
回到静观轩,我坐在窗前发呆。小莲端来热茶,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叹了口气。
\"表小姐...您是不是...\"小莲支支吾吾,\"奴婢多嘴了。\"
我苦笑。连小莲都看出我对长柏的心思了吗?这可不行,在这个时代,这种感情一旦被发现,不仅我会身败名裂,还会连累长柏。
\"去打听打听,汴京有哪些闺秀常去的场所。\"我转移话题,\"咱们初来乍到,得多结交些朋友。\"
小莲领命而去。我取出自制的小本子,开始记录汴京的重要信息——哪些家族与盛家交好,哪些需要避开,各家公子小姐的性格特点...这些都是生存必备的情报。
几日后,盛家举办了迁居后的第一次宴会,邀请了不少汴京权贵。我被安排在海朝云旁边,帮她认人。席间,一位穿着华丽的贵公子格外引人注目。
\"那是齐国公府的独子齐衡。\"海朝云小声告诉我,\"汴京有名的才子,多少闺秀的梦中人呢。\"
我仔细打量这位原着中的男二号。齐衡约莫十八九岁,面如冠玉,举止优雅,确实称得上翩翩公子。他与长柏似乎很熟络,两人正谈笑风生。
宴会进行到一半,齐衡突然走到我们这桌,向海朝云行礼后,竟对我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盛府的表小姐?久闻周姑娘才学过人,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我惊讶地回礼:\"齐公子过奖了,小女子愧不敢当。\"
\"周姑娘谦虚了。\"齐衡微笑,\"盛兄常在我面前夸赞姑娘的才情,说姑娘的诗作别具一格。\"
我心头一跳。长柏常在齐衡面前提起我?这是什么情况?
余光瞥见明兰站在不远处,眼神复杂地看着这边。她很快走过来,插话道:\"齐公子与表妹聊得真投机。\"
齐衡向明兰行礼:\"六姑娘安好。在下正想请教周姑娘一个对联,不知可否?\"
明兰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不好阻拦。齐衡出了个颇有难度的上联,我思索片刻,对了个工整的下联。他眼前一亮,又要再出,明兰却突然插嘴:\"表妹,老太太找你呢。\"
我知她有意打断,却也只能告退。离开时,听到齐衡对长柏说:\"盛兄所言非虚,周姑娘果然才思敏捷...\"
宴会后,齐衡对我的关注很快在汴京闺秀圈传开。不少贵女开始主动结交我,明兰看我的眼神则越发复杂。
\"表妹好手段。\"一天午后,她在花园拦住我,\"才来汴京几天,就攀上了齐国公府。\"
\"六姐姐误会了。\"我无奈道,\"我与齐公子不过一面之缘。\"
明兰冷笑:\"是吗?那为何他派人送来请帖,邀你参加三日后的诗会?\"她从袖中抽出一张烫金帖子,\"帖子送到老太太那里了,她很高兴,已经应允了。\"
我接过帖子,心中疑惑。齐衡为何对我如此青睐?莫非真是长柏经常提起我?
\"六姐姐也一起去吧。\"我试探道。
\"自然。\"明兰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老太太让我陪你同去,免得...出什么差错。\"
我明白了。她是被派来监视我的。看来老太太也担心我这个\"表小姐\"在汴京权贵面前失礼。
诗会那日,我穿了一件淡紫色绣梅花的褙子,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既不过分华丽,也不失体面。明兰则穿了她最爱的浅绿色衣裙,清新淡雅如出水芙蓉。
齐国公府比盛府奢华数倍,亭台楼阁,假山池塘,处处彰显着顶级贵族的底蕴。诗会在花园的凉亭举行,来了十几位汴京有名的才子佳人。
齐衡作为主人,开场吟了一首自己作的诗,赢得满堂喝彩。轮到女眷时,几位贵女都展示了精心准备的作品。明兰吟了一首含蓄婉约的七绝,既展现了才情,又不失闺秀体统。
\"久闻盛府表小姐才学过人,不知今日可否赐教?\"一位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小姐突然点名道。她看我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敌意——想必是齐衡的爱慕者之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明兰在一旁似笑非笑,显然等着看我出丑。
\"不敢当。\"我谦虚道,\"不如以眼前景色为题,大家联句如何?\"
齐衡拍手赞同:\"好主意!就请周姑娘起头吧。\"
我环顾四周,看到园中一株开得正艳的海棠,便道:\"海棠不惜胭脂色。\"
一位公子接道:\"独立蒙蒙细雨中。\"
齐衡接了下句:\"嫣然一笑竹篱间。\"
就这样,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气氛渐渐热络起来。那位黄衣小姐见难不倒我,又生一计:\"听闻周姑娘精通算学,不知对弈否?\"
这下可戳中我的弱点了。我在现代只会下五子棋,对古代围棋一窍不通。
\"略知一二,但不精。\"我老实承认。
黄衣小姐得意地让人摆上棋盘:\"不如我们手谈一局?\"
就在我进退两难之际,明兰突然开口:\"表妹前日扭了手腕,不便对弈。若不嫌弃,我替她下一局如何?\"
我惊讶地看着明兰。她竟会帮我解围?黄衣小姐虽不情愿,却也不好拒绝。
明兰的棋艺出乎意料的好,不到半个时辰就赢了黄衣小姐。齐衡看得连连点头:\"六姑娘棋风稳健,颇有大家风范。\"
诗会结束后,齐衡亲自送我们到门口,特意对我说:\"周姑娘若有闲暇,欢迎常来敝府走动。\"
回府的马车上,明兰一直沉默。直到快到盛府,她才突然开口:\"表妹可知为何齐衡对你另眼相看?\"
我摇头。
\"因为兄长。\"明兰冷笑,\"兄长常在齐衡面前夸你才华横溢,说你的诗作'不似闺阁中人,倒有几分盛唐气象'。\"
我心头一震。长柏竟如此评价我的诗?那些\"诗\"不过是我根据现代文学知识拼凑的,确实带了些后世对唐诗的研究视角。
\"大公子过誉了。\"我低声道。
明兰深深看了我一眼:\"表妹,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兄长与海家的婚事已定,你越界不得。\"
我沉默不语。她以为我接近齐衡是为了气长柏?虽然误会了,但这样也好,至少不会怀疑我的真实目的。
回到静观轩,我发现桌上多了一封信。拆开一看,竟是长柏的字迹:
\"表妹见字如晤。今日诗会,闻表妹大放异彩,甚慰。愚兄有一不情之请,明日未时,盼于花园凉亭一叙。长柏手书。\"
我拿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长柏约我单独见面?他想说什么?我该去吗?
辗转反侧一夜,我还是决定赴约。次日未时,我提前半刻钟来到凉亭,却发现长柏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表妹。\"他起身相迎,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似乎也没睡好。
\"大公子。\"我行礼,保持距离,\"不知有何指教?\"
长柏示意我坐下,沉吟片刻才开口:\"表妹初来汴京,可还习惯?\"
\"承蒙关心,一切安好。\"
又是一阵沉默。长柏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石桌上轻叩,显然心中有事。
\"表妹...\"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我与海小姐的婚事,下月就要过文定了。\"
我胸口一阵刺痛,强作笑颜:\"恭喜大公子。海小姐才貌双全,与大公子天作之合。\"
长柏直视我的眼睛:\"表妹真心这么想?\"
我避开他的目光:\"自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就是天经地义。\"
\"若...\"长柏声音更低了,\"若我说,我心中另有其人呢?\"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炽热的目光,心跳如鼓。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对我...
不,不行!即使他真有此意,我们也绝无可能。在这个礼教森严的时代,家族名誉高于一切。他若悔婚,不仅前程尽毁,盛家也会成为笑柄。
\"大公子慎言!\"我厉声打断,\"此话若被人听去,你我百口莫辩!\"
长柏被我突然的严厉震住,眼中闪过一丝受伤。我狠下心,继续道:\"大公子即将步入仕途,更该谨言慎行。海家乃名门望族,能与盛家联姻,是盛家的福气。\"
\"表妹...\"长柏还想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我们同时转头,看到明兰站在回廊尽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
\"兄长,父亲找你。\"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长柏叹了口气,起身离去。经过明兰身边时,她低声说了句什么,长柏身体一僵,却没有停下脚步。
明兰走到凉亭里,在我对面坐下。我们相对无言,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你都听到了?\"我打破沉默。
明兰点头:\"足够多了。\"她盯着我的眼睛,\"表妹,我们得谈谈。\"
\"谈什么?\"
\"谈你究竟是谁。\"明兰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谈你为什么对盛家如此了解。谈你为什么看兄长的眼神,像是...像是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心跳加速。她察觉到了什么?
\"六姐姐说笑了。\"我强作镇定,\"我只是个投亲的表小姐,能知道什么?\"
明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一块烧焦的布料:\"认得这个吗?\"
我摇头。
\"这是从石头——你救的那个顾廷烨随从身上取来的。\"明兰缓缓道,\"这布料上的花纹,与十年前扬州周府大火中死去的那个女孩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我如坠冰窟。石头与周府有关?这是什么情况?
\"表妹,或者说,冒充周语嫣的人。\"明兰的声音冷得像刀,\"你到底是谁?为何对盛家如此了解?为何知道那么多不该知道的事?\"
我知道再伪装下去已经没用了。明兰太聪明,她早已看穿我不是真正的周语嫣。或许...是时候部分坦白了。
\"六姐姐。\"我深吸一口气,\"若我说,我知道卫小娘是怎么死的,你信吗?\"
明兰脸色瞬间煞白,手中的布包掉在地上:\"你...你说什么?\"
\"我知道卫小娘不是死于难产。\"我压低声音,\"我知道是林噙霜在稳婆身上做了手脚,故意让卫小娘血崩而亡。\"
明兰的嘴唇颤抖着,眼中瞬间涌上泪水:\"不可能...这事除了我和祖母,没人知道...你...\"
\"我还知道,卫小娘临终前给了你一副画,让你隐忍报仇。\"我继续道,\"那画上绣的是...\"
\"够了!\"明兰厉声打断,泪水已经滑落,\"你到底是谁?!\"
我直视她的眼睛:\"我是能帮你报仇的人。林噙霜不仅害了你娘,还害过很多人。她现在虽然失势,但以她的心机,迟早会东山再起。\"
明兰死死盯着我,眼中的震惊、愤怒和疑惑交织在一起。良久,她才哑声问:\"你想要什么?\"
\"合作。\"我伸出手,\"我们一起,彻底扳倒林噙霜。之后,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明兰没有碰我的手:\"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知道卫小娘的事。\"我苦笑,\"这事关你的性命,我若想害你,大可早就说出去。\"
又是一阵沉默。远处传来丫鬟们的说笑声,提醒我们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明日卯时,祠堂见。\"明兰终于开口,声音冰冷,\"若你敢骗我...\"
她没有说完,转身离去。我独自坐在凉亭里,心跳如雷。这场危险的赌局,我下注了最重要的筹码。赢了,或许能获得明兰的暂时信任;输了,就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