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院的会议室内,来了一个好看且没有正形的男人。
男人盘腿坐在宽大的椅子里,佝偻着脊背,言辞刻薄又刁钻,那是尖锐到极致的顾灿生。
顾灿生坐在方觉的地盘上,像是一把粗蛮又拙重的砍刀,刀刃并不锋利,可总是笨拙的想要伤人。
顾灿生以总研究院之名,向方觉索要一块稀有的元素石,石头是方家祖传下来的。
机械心脏完全跳动之时,第8区脱离悬浮之城,将会伸展出机械枝干,撑起悬浮之城。
拥有这块元素石,会让枝干的结构更稳定。
当然,如果没有这块石头,几百年内也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可自从顾灿生晓得这块石头的存在后,便总想着要找方觉的不自在。
这些年来,顾灿生心里有怨气,且压抑无比,他带着总研究院往前走,没有人知道他的压力到底有多么大。
特别是姜禾过世半年之后,顾灿生无意间知晓了一些事情,他更加怨憎方觉。
而如今,心里的那根弦绷到极致,总是要找渠道排解,监察院就在这里,方觉就在这里,只等顾灿生打上门来。
顾灿生当着方觉下属的面,言辞犀利的谴责方觉自私,不能将元素石奉献出来。
讥讽方觉没有大局观,不能将悬浮之城的利益放在最先。
但是,对于顾灿生的一切指责,方觉依旧坚持自己最初的选择,温文儒雅的拒绝顾灿生的道德绑架。
顾灿生冷冷笑了一下,看似无意的将杯子摔落在地。
“嘭”的一声,全场寂静。
椅子里那个长着桃花眼的男人起身,挂着讥笑甩门离开。
紧随其后,方觉也起身,他对着自己的下属们抱歉一笑,不紧不慢的跟了出去。
只剩会议室内不知情的众人窃窃私语。
“刚刚那男的谁啊,怎么感觉这么蛮不讲理的。”
“是啊,看着智商不高的样子,胡搅蛮缠。”
“可不敢这么说,刚刚那人是总研究院院长,占领智商高地,要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敢那么嚣张?”
“那男的?总研究院院长?”
“是啊,听说之前和总监察官是同窗,但是他俩同窗的时候,这个院长好像还没有做出来什么成就。”
“如果是同窗的话,这样推断他俩认识的时候才十几岁,还是半大的孩子。”
“要我说,就是那个院长嫉妒咱们监察官。”
与此同时,顾灿生面无表情的走在走廊内,闹了一通,心里没有释怀,反倒更加憋闷。
按理说,他与方觉两个已经是成熟稳重的成年男人,实在没有必要将事情闹成这样。
可是顾灿生心里有口郁气。
他当大人当久了,太压抑了,就想作,就想闹,又恰好被他抓到了机会。
当年方觉为了权利,在姜禾死的时候,不顾所有人挽留,毅然决然离开总研究院,等同于背叛。
方觉又顶着一张温和的脸,做尽低劣的事,等同于欺骗。
顾灿生晓得方觉是遵守大人世界的规则,但是顾灿生不想将方觉与功名利禄的世俗连接在一起。
或许是他们认识的年纪过于纯粹。
这些年顾灿生没怎么见过方觉,也没有时间去想方觉。
可是那晚机械裂痕旁边,两人见了一面,时隔经年,又有了交流。
那些仇啊、怨啊,一下就冲进了顾灿生的脑子里,死而复生,更浓烈。
原来都相安无事这么多年了,林听都已经长大了。
顾灿生脑子被情绪塞满,没有注意到身后渐近的脚步声。
直到方觉一把拽住顾灿生的手臂,将人逼停。
方觉与顾灿生个子都不矮,以至于胳膊长腿长,两人凑在一起,有一种凌乱的张力。
偏偏方觉脸上是惯常的温和与优雅,似乎是从不被情绪左右的怪物,他的平和悄无声息中和了四周张牙舞爪的气场。
方觉凝视着顾灿生,忽然笑着道:“那天没发现,你都长这么高了。”
顾灿生垂眸看向抓着自己的那只手,那只手修长优美,骨节有力,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掌控感。
当年,就是这只手将自己拽出被孤立的境地。
现在想想,那时自己还真是喜欢缠着方觉呢。
方觉总是更可靠,更从容,像个兄长,也像个成年人,心思从不外露。
所以,当时方觉不一定怎么讨厌自己呢。
也是因为像成年人,当年所有人中也是方觉离开的最果断。
顾灿生叹了口气,甩开方觉的手,语气正常了许多:
“方觉,我最开心的日子,就是小时候和你一起在屋顶看星星那几年。
所以,有些事情不要让它难以挽回,趁还有余地,及时收手。”
语毕,顾灿生转身离开。
方觉双手抄兜,他站在窗边,神色沉寂的看着窗外。
窗外楼下,贺修正在等顾灿生,估计是有项目的问题要问顾灿生。
顾灿生从阴冷楼栋中走到阳光之下,他收敛起刚刚所有的尖刺,又变成嘻嘻哈哈不靠谱的模样,连桃花眼都弯成非常和善的形状。
方觉站在窗边看着顾灿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色很缥缈,良久他无奈的笑了笑,转身离开。
……
林听在选拔赛中获得钥匙,取得加入S7军的资格。
还有一周,就到了他去报到的时间。
最近,第8区平静中掺杂着混乱,自从机械心脏的消息一经发布,许多家庭的未来充满不确定性。
这些天,林上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极少回家。
林听拖着感冒的身体,回到第8区家中,收拾去报到的东西。
衣物倒不是很多,换季了,他要买些新的。
杂七杂八的证件、证明倒是要带上不少。
翻出结婚证与结婚协议时,林听不由陷入了沉默。
他盘腿坐在地上,开始审视自己与沈舟由的关系。
人的成长是阶段性的,认知也是阶段性的。
而林听正处在一个成长的转折点。
他开始更加关注自己喜乐,关注自己的人际关系与未来。
而结婚证上沈舟由那张明显开心的脸,让林听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他好像被骗婚了。
想着,林听拿出协议,逐条去看。
每天一个小蛋糕,嗯?不是每天都有。
帮忙升级镰刀,也没有做到,沈舟由就是在说空话。
啧,还有这条,不要喜欢沈舟由,喜欢沈舟由没结果。
最后一条,两年领离婚证,这个可以提前试一试。
思考间,林听发丝里冒出一对狐狸耳朵,耳朵不自觉的抖了抖,像是起了什么狡诈的心思。
将东西证件都收好。
林听拿着一杯水,边喝边向院中走去。
刚晒到阳光,就见一个有点眼熟但是分外怪异的身影。
那人穿着白衬衫,衬衫袖口被卷到小臂处,隐约能看到灰色的脏污痕迹。
一头利落的短发,被理成很时髦的发型,但依旧能看出至少三天没洗头了。
那人手里拿着几张图纸,急匆匆的,正准备出门。
林听试探着叫道:“是关山吗?”
闻言,关山回头,朝着林听挥了挥手:“哈喽,你在家啊。”
林听:“我在不在家,你都不能青天白日来我家偷东西的。”
关山眉梢微挑,带着孔雀得意模样:“你爸当我老师了,我过来给他拿图纸,这么算来,咱俩以后就算是一家了。”
忽略关山的胡言乱语,林听看了看关山那张胡子拉碴依旧难掩美貌的脸,由衷建议道:
“关山,你别让我爸祸害你了。”孔雀都不漂亮了。
关山却开玩笑一般道:“你爸这么厉害你怎么不早和我说,你要是早和我说,我见你第一面就追你。”
看似不是很真诚的话语,其实小心翼翼的藏着最真实的心意,同时也是在试探。
林听也在笑:“咱们两个第一次见面,我就把你打了,我要是能让你追上,我就不会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