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尚未言出,向太后即抢话道“苏子所虑,乃是因为嫌弃官不高位,不能胜任。可是愚以为不论汝身处何地,身居何位,只要心系大宋,汝就为大宋的决胜之臣,更何况连夏使都认为苏子是行次附签之事的不二人选,汝乞能不担待。前人有言‘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乃心系天下君臣之典范。”向太后斜眼瞥向范纯仁,然后阴阳怪气的问曰“是不?范宰!”这话向太后说的真是太有心了。
范纯仁也是涨红了脸,见向太后望向自己,自己如果不说点什么恐怕有失官家的颜面,所以便诚惶诚恐哆哆嗦嗦的说道“是也,今日苏子所作,乃有家父(范仲淹)之遗风,吾作为人子,却不能继我父之遗志,实在惭愧,不过好在苏子明义,替家父行其未了之志,实在是令范某感激。”范纯仁也是,哪怕是贬低自己也要抬高苏轼,怎么着也不想趟这顿浑水,就是怕后世人将此次和议乱盖,安他个亲夏窃宋的罪名就不好了,要知道这和议虽然表面于宋有益,但是也不是全然是好,免不了会被反对者攻击。所以范纯仁为了将此事推卸给苏轼,甚至不惜拿自己的父亲说事,到底是无奈之举还是不孝之举,这正是无从分说!
苏轼也是为难,签吧,名不正言不顺,不签吧,众人拱火到这,似乎也没有回旋的余地,而在其身后的黄庭坚,李格非等人也不明事理的窃窃私语怂恿苏子行附签之事。苏轼自己恐怕也没想到这附签会给其带来无妄之灾,他只道是想行新法成就一番伟业而不得不应承下这等事宜。
向太后见苏轼已有几分心动,遂催促道“苏卿家,官家知你心思。既然你以为行附签之名不正,那哀家便先行决定,撤范相之位,立你为宰,诸如黄庭坚,李格非,苏辙,秦观等皆官升一级,以配合你施政新法。”
苏轼听说官家要助其行新法,遂乃喜笑颜开,虽然附签和议有风险,但还是答应了附签此次宋夏和议,黄庭坚李格非等也官升一级,也算是给他们一个交代吧。
再看范纯仁,官家言要撤其宰位,在世人看来,这应该是不利于他的,作为一个文仕,当需发表种种郁郁不得志的诗词以明志,然而并非如此,范纯仁一直就想辞宰,他被扶上宰位,也全赖高太后临终嘱托,本就是苏轼的替位,如今撤宰,就算是一个解脱,他也高兴了起来。
可是诸官莫要忘记,宋人为官,从来不是官家一人说了算。今官家私自封官苏轼,并不合规,还要经过三省六部的勘验校准颁发诏令,向太后为了让苏轼附签和议的权宜之计也许会让其等空欢喜一场。
不过还必须说眼下最紧要的就是找人签署宋夏和议盟书,目观所众,还只有苏轼最合适。
向太后对苏轼道“现在你就以宰位之人签署此项和议,待夏使离去,吾必为你举行盛大的登宰仪式。今朝顺应天道,改元元符,此盟约谓之‘元符铁盟’如何?”
“元符铁盟”众臣纷纷赞叹不已。
苏轼听之,内心自是兴奋,或许是被向太后轻易的许诺冲昏了头脑,于是拿起笔在和议盟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苏轼”。
李昌吉也不落其后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李昌吉”。
侍卫将盟书拿给端坐在正位之上的向太后观看,向太后观之,露出会心的微笑。
此和议大宋不仅名义上取得了河西之地,还使得夏国兵马后撤了十里,虽然失去了已获得的大部分的灵州城,但是毕竟灵州城本来就是从西夏人手中夺来的,所以无论怎样对大宋来说都不算亏。当然也许只是字面上的不亏,那损失的兵马和丧身的百姓却没有寻机向夏人讨要说法,只能长叹一声“死者长已矣!”
向太后笑焉,而后对李昌吉说,“汝等回兴庆府后,当立行和议之事,不过现在且在汴京游玩一番,也好让我宋官尽地主之谊,以愧此前不礼之失,待苏子准备好粮食和盐后一同返夏。”
李昌吉应声感激道“谢官家!”
向太后又对苏轼道“既然事情已定,汝且先休整一番,待夏使去后,立刻登宰,行新法。”
向太后还不忘再叮嘱一句“别忘了为夏国筹措物资!”
苏轼急道“为官家做事,一刻不敢怠慢。吾当即刻投入征粮与购盐之中。”
向太后又婉声道“苏子不仅要悉心征粮和购盐,也要替哀家好生招待夏使,这汴京城里,处处皆可引夏使一览。”
苏轼应声道“是!”
正当向太后宣布散朝之际,忽然有人叫道“官家!官家!这夏国的青山王目前还关押在我晏府之上,既然和议已定,还请官家寻摸新处关押。”那人当然是晏秋了。
向太后本也把青山王的事给忘了,这么一提还真想起来有这么回事,于是诧异的道“那就交给夏使处置吧!”
梁道立马作感谢状,刚要拱手谢恩,李昌吉立马阻止并对向太后道“如今昌吉与众夏国士乃居于枢密院官舍,方地狭小,人尚不能自主,不如就让青山王留在晏府多叨扰几天,待我等准备停当,再携青山王一同返回夏国。”这当然不是因为枢密院地方狭小,而是青山王若和西夏人使臣同居,恐会生乱,不如就留在晏秋家,出什么乱子也好向宋国交涉,毕竟青山王生与死对夏国并不重要。青山王果然是一枚棋子,现在谁都不愿理,终被弃之。
向太后虽然不解其意,但是还是准其所奏。可怜这个晏秋,本想将这个烫手山芋推介出去,没想到还是砸在自己手里,这下不知道青山王和晏秋相处会出现什么“趣事”。
晏秋又说道“官家,晏某不善文词,乃如行伍,所以待夏使物资准备停当,臣愿一同随返回军中。”
唐国昌,章淳,种师极,章楶也道“臣也愿同回军中。”
向太后却道“夏宋之境已定,勿须诸位将军同往灵州,可先在汴京休整,待时机成熟,或往幽云,或往陇右。”
唐国昌,章淳,种师极,章楶听之立刻应声道“谨遵官家旨意!”
唯有晏秋说出不同心意“官家,夏人从汴京往灵州再入兴庆,沿途皆在宋境,行动恐有不便,况且携带大量粮食和盐,区区三十来人,怎可行动,臣愿率一队人马,沿途护送。以确保夏使行将万全。”
向太后道“晏将军所言也是,只是哀家以为,护送夏使回国,唐国昌将军比你更为合适,所以晏将军莫要过度担忧。”
唐国昌听到向太后有此任命,急忙拱手的道“唐某自然不辱使命。”
于是和议已定,立为“元符铁盟”!
诸位出得宫门,各散而去。
李昌吉即来与苏轼拜别,李昌吉道“苏子,前日之闻苏子对我夏酒涟涟,今昌吉欲复邀苏子入来再饮夏酒,如何?”是的,李昌吉又来勾引苏轼以期再多了解宋国。
苏轼道“几许夏酒,回味悠长,未能感谢还请见谅!今若再复去饮夏酒,岂非是我苏某好酒无礼。汴京城乃是苏某主场,岂能让夏客复请,这怎么也说不过去,不如明日,我来作东,在食尚居,宴请二位,顺道再引二位于汴京城一观,也好让天下人知我宋好客之礼。”
李昌吉道“苏子要宴请我等二人,真是倍感幸运。可是吾等二人粗壮有力,食量超乎常人,岂非让苏子破费!”
苏轼笑道“那里破费,前次吾等众人往夏使住处,乃有九人之多,今夏使只有两人,以九比二,吾等众人乃是赚得一大波酒钱了呀,你说划算不划算?”
众人哈哈大笑。
李昌吉道“苏子名声,天下皆知,今日得见,果真豪迈过人,不过李某有一小小的要求,宴席之上,可否多请一人?”
苏轼问曰“多请谁人也?”
李昌吉大声自豪且道“乃是大宋武直郎唐国昌也!”
苏轼大笑道“哈哈,原来是唐国昌也,我还道是青山王呢,哈哈,国昌此人性情温和,意志坚定,曾于吾府上作执笔郎,与众也是挚交之人,今为大宋将军,该请,该请!”
李昌吉道“既然是这样,那吾等明日且见!”
苏轼拜首道“明日且见!”
李昌吉梁道回到枢密院客舍。
梁道问李昌吉道“将军,为何吾等不接青山王到此处,也好与之言及切身之事?毕竟青山王离开我夏国近一年也,算是思念,也可算是好奇!”
李昌吉道“不可,柱石将军不可作妇人之仁,青山王与我及梁主有罅,贸然让其与吾等同居,不仅会引来争辩,还可生乱,不如就让宋人再关押其一段时间,吾等出去游玩也可收心。青山王之去向乃是和议的一部分,如果青山王失于宋人之手,吾等还可以以宋人违背和议条款申诉,若是青山王没于吾等之手,那吾等有理也难舒。现今这客舍之中,括之你我,也只有兵卒三十人,如何能有力拘押青山王。”
梁道方才醒悟“李将军所言甚是,是我把事情想得简单了。”
李昌吉道“若是在和议签订之前我倒是可以见青山王一面,以定事之缓急先后,今和议已定,再见青山王已无意义。不如就随宋人安排,吾等明日大可逍遥一番!哈哈。”
梁道也兴奋道“是啊!汴京之事,早闻其优越,今果真有时间亲之幸之,何不快活哉!哈哈!”
晏秋则回到上水门家中,迫不及待的来到李秉藏的房间,对其曰“青山王,官家已经下令,待为西夏人准备好粮,盐等物资后,便即刻返回西夏。”
李秉藏急问道“官家未说如何处置我?”
晏秋有点难为情的说道“有,和议条第五款则曰:‘宋国放归夏俘虏青山王李秉藏也。’仅此而已!”
李秉藏道“只有这一句吗?”
晏秋回“是也!”
李秉藏急道“那该怎么办,我不能随李昌吉回去,否则我将永无出头之日呀!”李秉藏突然开始急速喘息“将军,晏将军,能否今日放我走啊!我不想再返夏国!”
晏秋道“这怎么能行?汝之返还西夏乃是和议议定,如果我放你走,我大宋便是违反和议条款,若是夏国使臣再诬我宋陷害你,可是百口模辩也,而我晏只小小只尔,偷偷放你走,定难逃干系,或有杀身之罪,再说,你看看门口里外数个侍卫,也不是我能调动的,官家也有防备我之心,否则范纯仁不会派人来监视看押你的。”
李秉藏急道“那现在我当如何是好?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晏秋无奈道“事乃是你的,晏某也只能……听从天意!”晏秋调转头不敢看李秉藏的眼睛。
李秉藏叹息道“谁让我既得罪了宋国,也得罪了夏国!”李秉藏的无奈之声动地,像极了失意之人的惋惜痛恨。
晏秋听之也不忍直视,毕竟自打临洮城相遇以来,二者也算是朋友。
李秉藏又问道“那谁人押送我返夏?”
晏秋道“乃由我朝武直郎唐国昌负责押送护卫你,与夏使同归。”
李秉藏道“那岂不是无法在路上帮我逃脱。”
晏秋无奈道“是也,无论是谁放了你,都乃是失职,要受到国法的处置,所以现在无人可助你。”
李秉藏问曰“这武直郎唐国昌乃是何人也?”
晏秋道“唐将军乃是我大宋边关总兵吕公帐下左先锋武翼郎官,曾在晋阳,灵州,临洮城都立下赫赫战功,为人谦和,武艺高强,乃是我朝不可多得的良将,虽然是文官出生,但其能力早在宗泽,种师极之上,比起我晏秋,其乃是天上……”
李秉藏道“那可否引之一见也!”
晏秋道“那怎么可以,唐将军可不是说见就见的。”又转而话锋道“不过事也并非不可,唐将军出生穷苦,也非高高在上之人,或可高看我晏秋一眼,待我明日去见一见他。不过话可说在前头,你乃是西夏国之王,唐国昌乃是我朝将军,汝等夏人与我宋人乃势同敌手,若不能引他来助,你可千万不要怨逆。”
李秉藏无奈道“事到如今,也只能似病急乱投医,各相尝试一番了。”
晏秋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唐国昌我可了解不多,并未深交。”是的,现在晏秋和唐国昌的交集确实不多。
李秉藏道“我见你们宋人皆为仁义,唐将军未必会见死不救。”
晏秋道似有提醒道“汝乃是侵宋的夏人,怎可指望敌手相助!”
李秉藏叹息道“是呀!你我也曾是敌手,可是目今李某之敌乃是梁族,乃是夏主。”李秉藏还含情脉脉的望着晏秋。
晏秋也是心生怜悯,但还是言不由心的说道“你我之间从来不是朋友!”晏秋话虽然如此说,但是心目中早已对眼前这个夏人万般关情。
李秉藏看晏秋的表情,乃能料其心思一二,转而又兴奋道“晏将军呀!我夏国使者离开汴京也就在三两日之间,还是希望晏将军能帮我疏通一下唐国昌。”
晏秋则满脸的不情愿。
李秉藏只当是晏秋已经答应了,于是急切的言道“未免节外生枝,明日最好。”
明日哪里是好,且看明日到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