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骨回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径直推开自己房间的门,重心不稳,头重脚轻地向着大床仰躺了下去。
整个人都陷进柔软的床里,时骨困的几乎闭上眼睛就能睡着,可他的大脑却无比清醒,如同一团乱麻般,让他连梳理都梳理不开,只得任由这团乱麻越来越乱,相互纠缠。
自从他休假期结束到现在,已经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了,在这半个月里,时骨把自己未来新上级的样子给想了个遍,心想对方或许像自己原来的德国医生一样严厉,又或许像艾德琳的上级那样,对待下属温柔体贴,可他怎么想也没想到,他的新上级居然会是闻寒洲。
可那时候艾德琳在茶水间里已经和自己描述过了,只是时骨自己不肯相信,他也不是没把那些特征一一与闻寒洲相对过,可他从来不敢相信,闻寒洲居然会离开巴黎,来到洛杉矶工作。
他是怎么逃离他的家庭的?闻灼庭掌控欲望那么强的人,连他在美国读博士都不允许,逼迫着他回到法国,如今却肯让他来到美国,发展自己的事业,这可能吗?
而且,美国有那么多城市,他可以去纽约,去华盛顿,去西雅图,去旧金山,也可以回到他读硕士的斯坦福市,毕竟凭他的学历和能力,在哪里都不缺体面的好工作,可为什么这么多地方,他偏偏就选择了洛杉矶,选择了自己待了三年多的地方?
如今他空降到自己所在的医院,还成为了自己的上级,甚至还同时在自己的母校南加州大学兼任起了心理学教授的职位,如果说这不是因为自己,那么这一切,是不是有点过于巧合了?
毕竟这里是美国,不是在法国,闻寒洲如果想要来这里好好发展,完全可以去到纽约,尽管洛杉矶也是经济繁荣,发展极好的大城市,可和纽约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而他记得曾经和闻寒洲闲聊的时候,闻寒洲说过,如果要他在美国里选择一个城市,那他一定会选择纽约,这是他的唯一,也是他的仅一选择。
但是现在,他还是来到了洛杉矶,纽约似乎不再是他的第一选择了,他的第一选择,似乎是有自己的地方。
时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可这一切实在是过于巧合,而再次见到闻寒洲,对方对他的态度也极为耐人寻味,他既没有表现出任何对他的不满与怨愤,也没有急于和时骨倾诉自己的思念与爱意,只是让他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在雨天把他送回了家。
闻寒洲几乎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就连为他挽起衣袖时的动作都是那样隐忍克制,想到这里,时骨再次把脸垂下,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那件宽大的黑色衬衫。
独属于闻寒洲的木质香气息和自己身上的玫瑰味道混合在一起,暖意融融的,将他包裹在其中,就仿佛闻寒洲把他抱在怀里,时骨贪恋这样的味道,也喜欢这种感觉,甚至连布料摩擦着皮肤时的疼痛感也不在意了,他把自己抱紧,蜷缩在床上,轻轻地叫了一声:“闻寒洲……”
如果可以,他想让闻寒洲抱抱他,就现在。
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人停在了时骨的卧室门口,时骨望过去,他的室友兼朋友杨赫正靠在门上,吊儿郎当地看着他,见他蜷缩在床上的模样,关心了一句:“不舒服?”
“……有一点。”时骨舒展开身体,把手掌遮在眼前挡光,“我今天没和你女朋友一块回,估摸着是自己坐地铁回的吧,你最好给她打个电话问问,等下要天黑了。”
杨赫的女朋友就是他的同事艾德琳,三个人住在同一个小区,不过不在同一栋楼,杨赫和艾德琳从大三谈恋爱到现在,一年多的时间,艾德琳终于在近期给杨赫转了正,同意他搬过去和自己同居,于是杨赫最近一直在忙搬家的事,很少会在家,今天下班后能在家里看到杨赫,时骨倒还真有些意外。
“我刚给她打过电话了,她才到家,说你今天看上去心情不大好,让我问问你有没有什么烦心事。”
“没有。”时骨坐起身,他脱掉自己的外套,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就是今天受了点小伤,再加上下雨,回家的路上耽搁了点时间,没什么大事儿。”
杨赫挑眉看他,换了个姿势,觉得时骨的脸色不大好,于是问:“那你吃饭了没?我和我女朋友要出去吃饭,你要是没吃的话,哥不介意你带你一块。”
“没兴趣当电灯泡。”时骨轻笑一声,“不想吃你们的狗粮,但还是谢谢你和艾德琳惦记我,你们去吃饭吧,记得带雨伞。”
杨赫和时骨认识了也有两年,了解他是什么性格,他说不用,那就是真的不用,于是关心了他几句,然后穿戴整齐,兴冲冲地出去找艾德琳吃饭了。
果然,要去见喜欢的人就是很开心,无论是谁都是如此,就像是自己今天见到闻寒洲,坐上他的车,除去内心的悸动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与想法外,还有的就是兴奋,与久别重逢的喜悦。
手边的手机震动了一瞬,时骨的目光落在屏幕上,是一串陌生号码给自己发来的消息,他本以为是什么骚扰信息,却在看到几个汉字的时候愣住了。
别说这是在美国,就是以前在巴黎,他也不怎么会收到中文消息,日常与教授和同学的交流全部都是用法语,到了洛杉矶以后就改成了英文,但是现在,有人给自己发了中文消息,而以这样的语气给自己发消息的人,有且只有闻寒洲一个。
【明天早上八点半准时到我的办公室门口,我从九点起接待患者,提前来半个小时,把患者的资料信息整理一遍。】
【来前别忘记吃早餐,明早依旧有雨,记得带雨伞。】
【记得把烫伤的地方处理一下,不然伤口会感染发炎。】
只有三句话,除了第一句以外,二三句都不长,话语简洁明确,时骨翻来覆去地看着那三条消息,直到手机的屏幕熄灭,他再摁亮,再读消息,再到屏幕熄灭,他再次摁亮。
这样的动作他来来回回地重复了近十遍,终于在手机电量不足百分之二十的时候,在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么的可笑。
明明没看到闻寒洲,明明对现在闻寒洲的情况了解的并不多,但时骨还是能想象到闻寒洲发出这三条消息时的模样。
一定是像从前那样,那样的温柔,事无巨细地叮嘱着自己,仿佛只要有他在,时骨就不用担心任何的问题,所有的事情,闻寒洲都会帮着他摆平。
时过三年,他依然给了自己这样的感觉,以至于时骨的心脏再一次悸动,整个人都要陷进闻寒洲的温柔乡里,迫不及待地想要穿过屏幕,抱一抱闻寒洲。
如果闻寒洲还肯要他的话。
时骨不确定闻寒洲现在对自己是什么态度,或许他还是爱自己的,也或许他不爱了,可出于对前任的礼貌和基本关怀,所以才会这样做。
可不管怎么样,至少闻寒洲没有对他冷嘲热讽,至少闻寒洲还肯关心他,还肯理一理他,只需要做到这个程度,就足以让时骨感激很久了。
他不能再奢求更多,也不舍得再寻求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