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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病情愈发缠绵,眼看着越来越恶劣。
祺嫔到底是慌了。
不仅祺嫔慌,三阿哥也慌。
他生母被囚于长春宫,日常全靠皇后,如今皇后病重,眼看着他就要失了倚仗。
每每上书房听师傅讲课,他都觉得四阿哥看他的眼神里溢满了幸灾乐祸。
下学后,三阿哥惯常会用一碗莲子羹,这是皇后安排的,清爽解乏的东西。
只是今日三阿哥回到阿哥所,却没有吃到这一碗莲子羹。
正想问问怎么回事,柳芽就在三阿哥面前跪了下来。
“三爷,奴婢没用,今儿的莲子羹...被隔壁抢去了。”柳芽眼眶含泪,端的一副万分可怜的相。
三阿哥一巴掌拍到桌子上,“老四!皇额娘还没死呢!就开始抢爷的东西了?!”
“三爷,你别冲动!”柳芽假意拦住三阿哥,“如今皇后娘娘重病在床,万不可再闹出什么事让娘娘伤神了!”
三阿哥顿时一怔,愤愤坐回椅子上。
柳芽愣了一瞬,她是装模作样拦一拦,却不想三阿哥真的不去隔壁讨个说法了,这么没骨气吗?
那看来之后不能这么劝了。
她来阿哥所不太久,还在摸索三阿哥脾性阶段。
“三爷就是太仁厚了,什么劳什子都敢往爷头上踩!”三阿哥身边的宫女秋月忿忿不平说道,
“依奴婢看,就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我们三爷才是兄长!要敬着兄长才是!”
“哼!”三阿哥目光怨毒的看着隔壁四阿哥的院子,“早晚有一天!老四,你别栽在我手里!”
柳芽...默默的在一旁站着...
狠话你是放了,你倒是给他点颜色看看啊...
难怪娘娘要把我放过来呢...
只要挑唆了三阿哥对四阿哥动手,明年我就可以出宫归家。
柳芽眼眸低垂,三爷,可对不住了。
三阿哥身边的秋月惯是个嘴碎的,说话也时常夹枪带棒,柳芽便配合着这宫女,一有机会,就挑拨三阿哥与四阿哥本就水深火热的关系。
一阵儿过去,三阿哥和四阿哥矛盾加剧,频有摩擦,只是双方都还有顾忌,没有出什么大事。
入冬以后,皇后身子每况愈下。
三阿哥也顾不得与四阿哥争锋了,每日下学后总要来景仁宫看望皇后。
皇后其实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
以往头风发作,好好休养,少思少虑总能有缓解,可这一回,一倒下好像就再也起不来。
什么都没用!
吃药没用,按摩没用,少思虑更没用。
她有心要查一查,可剪秋和绘春将景仁宫都翻了好几遍了,也没发现什么不对。
想要查的更仔细,却是有心无力了。
日复一日,她好像能感觉到自己生命力的流逝。
她实在不甘心啊!
她是乌拉那拉家的皇后,她以后是要做太后的,怎么她要先皇帝一步走了呢?
“娘娘,该喝药了。”剪秋满目忧愁,她如今什么也顾不得,只希望皇后娘娘能好起来。
微微抬起皇后身子,往皇后身后垫了两个软枕,剪秋端着药碗喂皇后喝药。
药一入口,皇后就瞪大了双眼!
这味道不对!
皇后是懂些药理的,对自己平常要吃的药更是有些研究,这药的味道不对!
她奋力推开药碗,趴在床边连连干呕,试图把刚喝下去的药吐出来。
吐了半天,也只是吐些酸水。
“娘娘!怎么回事啊?!绘春!绘春!”剪秋急得上火,连连呼唤绘春。
皇后面色惨白,气若游丝。
她由衷的有一种,大势已去的感觉。
她的药里被额外加了什么东西,她心里已经有数了。
“剪秋,本宫已经时日无多了。”皇后语气虚弱。
“娘娘,可不能说这样的丧气话啊!”剪秋把药碗放好,准备一会太医来了让太医好好看看。
“可本宫不想让害了本宫的人好过!”皇后喃喃说道。
“是谁?是莞贵妃还是柔贵妃?亦或是皇贵妃?”剪秋猜测道,慢慢又平静下来,“娘娘希望奴婢怎么做?”
皇后张了张嘴,想说她们都是罪魁祸首,最后却还是沉默了。
她知道,罪魁祸首是放任这一切发生的皇帝,后宫女子争斗,刨除家族利益,其实也不过是为了活着,或是活的更好。
只有讨好了那个男人,才能活的更好。
若能有其他路可走...
若她能有其他路可走,也不会在日复一日的后宫争斗生活中将自己逼成一个偏执的疯子。
她是皇后啊。
不论谁当了皇帝,都要奉她为母后皇太后。
若不是心里那一份偏执,她何以蹚进后宫这滩浑水里?何以到现在这个地步啊?
若皇帝当初,没有看上姐姐,没有非要娶姐姐为福晋...
若皇上当初能多看看自己,多看看弘晖,是不是弘晖也不会死...
若当初...没有入王府就好了...
若自己...能走出宅门就好了...
这万千山河...来人世这一遭,她都没能好好看过…
“本宫希望你们...好好活着,”皇后缓缓闭上眼睛,“本宫累了,想睡了。”
“皇后娘娘!”剪秋的心毫无征兆的跳了起来,心跳如鼓,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
“本宫从前给你们留了许多东西。”皇后声音几近于无,“你们记得都带上...”
眼皮好沉重啊...原来人要死的时候,自己真的会知道。
大限将至,皇后却发现自己需要安排的,只有身边陪了几十年的两个贴身宫女的去处,其余,一概与她无关了。
“娘娘!”剪秋和绘春扑在床边,痛哭不已。
娘娘这是在交代后事了。
没有了娘娘,她们可怎么活啊!
“天晚了...去养心殿请皇上过来吧...”皇后目光空洞。
她时间不多了,最后却还想见一见皇帝。
养心殿,皇帝又在安陵容的服侍下,服下一颗金丹。
精神正好,正准备和折子大战八百回合。
苏培盛进来说,皇后娘娘请皇上过去景仁宫一趟。
皇帝有些不耐,但又想着近日皇后身子每况愈下,到底还是应了皇后,去景阳宫走一趟。
模糊间看着皇帝走过来时,皇后想起的是昔日风华正茂的少年郎。
挂在她们新房的那枚永结同心的珞子,皇后尚能清晰的记起。
她们也曾恩爱过。
只是幸福太短暂了。
短到她还没能细细品味,就已经不属于她了。
皇帝当年的样子,皇后已经记不清了。
皇帝现在的样子...两两相望,唯余失望。
这么些年…满腹算计,就为了这么个人...也实在没有意思。
若有来生,不愿再为女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