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我把陈建国送到车站坐上回益宁的客车后,我打开车的后备箱,看了看陈建国给我带来的土特产,当看到袋里装着的三大罐,足足有三十多公斤重的我爱吃的油炸鸡枞后,我流泪了,我知道我的这个爱好只有陈忘知道,是她告诉她父母为我做的,而要找到这么多的山珍,是要跑多少山路,花多少心血才能做到的,现已是深冬,那是他们一家早在夏秋时就为我准备好的。想到我调到交通局的事陈忘是早就知道了,她还在默默的关注着我,突然间,陈忘在我心中的形象变得高大起来,她和我发生过的那些事,都又清晰起来,那些欢愉的色彩都从黑色变回了彩色,且已是五彩斑斓。我要去明通找陈忘,找到她,真诚地向她说声对不起,求她谅解我的无知和自私。
我不再犹豫,给杨波打了电话,以老家来人,有急事要陪着去明通处理为由向他请了几天假,便驾车向省城驶去。我一定要找到她,找到她,就算她不来,我心里也会好过一些,也就不会留有遗憾
一路上,想着陈忘的种种好,想着她为了我用她那残缺的身躯去换取那个“青年文明号”,这难道不是她用青春来帮我吗?而我却把她当作一个怪物来冷漠的对待……
省城,繁华的省城,一连几天我都是不停地开着车在大街小巷里转来转去,每见到一家茶室,便进去问有没有一个叫陈忘的人,而每一次我都是失望的走出茶室。
一星期后,我还是没有找到陈忘,在我垂头丧气的回到处里后,杨波一见到我,便问我有没有确定了人选,我说还没有,他便又说,这事不急,慢慢确定,但能快还是要快,不然夜长梦多,哪天上面或其它同事知道了,安排人挤进来就不好办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杨波总喜欢往明通跑,且每次都要我陪他去,有时我不想去,他便放下架子,说我开车,你坐着就行,而每次到了明通,杨波便把车交给我,让我有事办事,没事找个地方住下等他,然后就不知到哪里去了。那段时间,我不知道杨波离开我后忙些什么,有时他说给局里办事,有时说给张洁明办事,反正都有他的理由,而我在省城也没什么熟人,每天除了睡,就是去找陈忘。我们处本就没多少实质性的工作要做,再说又是杨波做主,我们俩就是一个星期不回处里,也没人管没人问,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的试用期快满时。而对于处里招两名公务员的事,也一直没了下文。
这天,几天没见的杨波一大早便到办公室坐着等我,见我进办公室,便把我叫到他办公桌的对面坐下。我见杨波满脸的憔悴,很累的样子,似是几天没睡觉了一样,便问他怎么了。
杨波只是轻叹了一声,没回答我的问话,反而很关心,又很着急的对我说:“你的试用期快满一年了,处里的事,你什么也不用管了,你的当务之急是准备好考核。”
杨波说的事我早已知道,但见杨波认真着急的样子,我还是一下子紧张起来,不知道杨波下一步会对我说什么。
“工作上,你没什么问题,只是生活作风上,你知道吗?近段时间来,有些对你怀有嫉妒的人,又在背后议论你在小岩站工作时的一些事,说你生活作风有问题,明目张胆的搞婚外情……”
“这……”不等杨波说完,我便站起身,急着要做解释。
杨波上下摆了摆手,示意我坐下,接着道:“你不要急嘛!刚提拔上任的领导都会或多或少的经历这样那样的波折,这很正常。现在关键是看你怎么来面对,来削除掉这些不利的因素。再说,你过去一年的工作局领导都看在眼里,我也会尽我所能给你说好话,但人言可畏,群众的声音,还是会左右领导的判断和决定的。”
杨波说完,我急忙说道:“这事都过去一年多了,我从没听谁议论过,怎么现在冒出。”
杨波轻轻笑了笑,说道:“你真的太幼稚了,这种事,现在不冒出来,什么时候冒出来,是不是那些人要等你试用期满,正式任命了才把它说出来?这事,事实上,其实,从你报名参与竞选那天起,就有人在议论了,只有你不知道。你想想这种事,别人会在你面前提吗?”
“可,杨处,一年来我确实再也没有与这些事沾边了,你知道,这一年来,我哪一天不是和你在一起。”
“这我知道,可除了我,谁信?你说,你在小岩站时,是不是有过这回事,且你们站上的人,还有越岩管理处的人,有谁不知道你这糗事?”
“这我不否认,我承认有,但……”
“但什么?有就行了。有,那,那些议论,就不是空穴来风。这事不光不是空穴来风,还有根有据,就有人向局里反映,说出当时你和你们站上的一个叫陈忘的女孩子搅在一起,还说出了那个女孩子的一些情况,说是个大学生,因为你,还差点自杀了。她是不是叫陈忘,我没说错吧?”
“是叫陈忘,但不存在自杀一说。”我慢慢的坐了下来,感到从头凉到了脚,我没想到,这个时候出了这样的事。
“还有,我现在明白了,当初,局里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只从面上看她是大学生,要把她选调到我们处里,当时我叫你通知她,你说联系不上她,现在看来,你是心里有鬼,是怕她来了,暴露出了你俩的‘好事’,是不是这样?”
“不,不,杨处,这一点,你冤枉我了,在她工作的事上,我是真联系不上她。”
“联系不上,怎么可能。还有,你是不是有一回为了她,无所顾忌地大闹杨明城?这些事都被人或明或暗的捅到局领导那里了。现在你在处里,虽工作上没得说,可组织、领导看一个,用一个人,不是看一时的。好,撇开这件事不说,就说你过去的形象吧!在一些人眼里,你干工作风风火火的,为了国家的利益,受了那么多次伤,应得到肯定和重用。但有些人,特别是有些领导却不这么看,现在不是提倡构建和谐社会吗?政府在全力打造亲民政府,你这么做,使他们觉得,你匪气太重,放在那儿,都会危害一方……”
“‘匪气太重?为害一方?’放他妈的屁,这是不顾事实,是别有用心的。说别的可以,说我匪气重,那是瞎了眼……”我真是气不过来,也管不了那么多,又站起身激动的喊道。
“你坐下,坐下说。”杨波见我激动起来,急忙起身关上了门。
“遇到问题,我们要想办法解决,你激动什么嘛!我的大哥呀!坐,坐下。”杨波坐回到座位上,向我低声说道。
“我刚不是说了嘛,你至少还有我的支持,你怕什么,这些问题,只要你正确面对,想办法弥补,不就行了吗?”我坐下后,杨波却又站了起来。
“怎么弥补?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是已经发生的事,我还能怎样?我能做的只能向组织保证今后不再发生这样的事。”
“这,我相信你是会说到做到的,这些到时我也会给考核的人说明情况,局党委会上我也会帮你说话,但有一点,我是帮不了你的,你必须自己去做,就是一定要尽快与那个陈忘彻底的了断关系,不再有来往。”
“这个,杨处,我和她早已断绝关系了。过去的一年,我没与她见过面,也没跟她联系过,这你可以作证,过去一年,我几乎是天天和你在一起,你什么时候见过或听说过我跟哪个女孩子有来往了?”这时我心里想,好在我没找到陈忘,不然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说的话我相信,我相信你确实没再与陈忘来往了,可这口上说的,组织信吗?群众信吗?”
“那你说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不是我要你怎么办,这是你的事,我的大哥。当然,你的事,也是我的事。我也不瞒你,在我听到那些议论,特别是局主要领导对这些议论的态度后,我知道,如不提前采取措施,提前做好准备,你的试用期满后是转不了正的。我这几天一直在给你想办法,我想,在你与陈忘的问题上,你还是找到她,找到她了,把情况向她说明,你们俩写个有关分手的什么协议,让她签上字,时间上往前提一提,日期落在一年前她离开你的时间。你尽快把这个拿给我,有了这个书面的东西,到时在领导面前就说得过去了。”最后一句话杨波加重了语气,拖得很长。
难道这个社会的官场真的就这么干净吗?我仰天长叹了一声,身体重重的靠在沙发上。
“时间我给你,在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就去找她,如有领导问起你,我会说你出差了。你一定要办好这件事,如你想顺利转正的话。你,可以通过先前小岩站上的那些手下,也可通过陈忘的同学老师,还有她的家人,你能找到她的,找到了就没事了。找到她,要是她能亲自到局里来说明不再与你有联系,说明过去也只是上下级关系,跟你并不存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那就更好了。”
我无奈的摇着头,我虽知道杨波是为我好,但对于杨波后面的话,我已没有心思听了。
我知道我是找不到陈忘的,我已找了她一年了,她对我是铁了心了,铁了心不想再见我,她还在不在明通都是一个未知数。而通过她的父母去找她,我不敢想象,当她的父母知道我与陈忘还有那么一段见不得人的事后,又会怎么对我,而我又怎么开得了口呢?再说陈建国已给我说明了他们是不会告诉我她在哪里的。
但对于转正,就要成为真正的公务员,我又怎能就这么放弃呢?这难道不是我,还有我死去的父亲的梦想吗?
在两难中,我也只能无奈的先答应杨波,我会去找陈忘。
……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终究是没有找到陈忘,自然是也没有通过局里对我的转正考核,没有被正式任命为副处长,没有转成公务员。
按有关规定,试用期满不被继续任用的人,是要回原单位的,可我的原单位小岩收费站已撤除,单位不存在了,我成了没有落脚的人。
正当我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每天提心吊胆的,就怕哪一天局里通知我回家待岗,正处在艰难和尴尬的困境下时,还是杨波帮了我,把我争取了先留在处里。杨波对我说,现在局里一时不会补副处长的缺,先留在处里,跟着他,给他开车,我以前负责的工作还是由我先负着责,待遇上,除了收回专车外,其它的基本不变。
杨波叫我不要放弃,说如有一天找到了陈忘,把事情说清楚了,组织还是会用我的。而我已心灰意冷,对于再去找陈忘的事我想都没想过。
杨波让我继续留在处里,我不知是他的意思还是组织决定的,因为我从没见过局里有关我是走还是留的正式文件,我虽知道杨波有时说的话,比陈林雁说的还管用,但我心中始终没个底,怕那一天连工作都没了,所以我每天都是夹着尾巴做人,杨波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叫我做,我就独自呆在办公室,变得越来越懦弱无力。
我本以为,我的这一生因婚外情玩完了,哪知树欲静而风不止,接下来越州市接连发生的两件大事,一件是黑水县一个叫关箐的小煤窑发生了瓦斯爆炸,造成了重大人员伤亡,另一件事是张洁明死了。这两件看似与我毫无关系的事,却使我似乎像从地上飞到了空中,接着又不知从空中飞到了更高的空中还是地上,还是被摔死了,使我真正地体验到了官场的诡异和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