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了王守仁,乔不留不免又从心底感慨了一声:“王阳明的才智应该还在那梅之舟之上,只不过他不曾醉心武学,否则以他的资质想要达到先天想来也只是等闲之事。”
云帆撇撇嘴,也不与其多说,乔不留也知将话题扯得远了,接着又说起了他的小师妹和梅溪。
“在一次打劫时,他们夫妇终于是遇到了一个道门的高手,虽然二人合力杀了那名道人,但是我师妹却也伤在了那人手中。”
“道门竟有此等高手?”
“嗯,我师妹当初是这么说的,我将师妹接回来后她的伤势就每况愈下,即便是到了这般地步我师妹还是放不下那梅之舟。住了不到一载便央求我送她回去,我拗不过她,只好将她又送了回来,但梅溪却是不知去了哪里。直到又过了一年,梅溪才回到了家中,而那时我的师妹就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云帆虽觉秦不晴的身世凄楚,那也是因她识人不明,怪不得旁人。其实最值得同情的反而是乔不留,师父死了也就算了,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弟、师妹,竟然没有一个是得了好的下场,只留下了他一个人来独自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他不可怜那还有谁更加可怜。
这些年来,乔不留估计都不曾向人提及这些往事,今日难得借着酒意抒发了出来,哀叹了一声,又继续说道:“在小师妹走后,我和梅溪又打了一架,虽然依旧是不分胜负但他明显是在有意相让。我师妹头七一过,梅之舟便就此消失,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这么说,他那时起码也有了半步先天的修为?”
“差不多吧,反正我这些年也没有什么长进。”
“那后来呢?兰儿和这幅字又是怎么回事?”
“兰儿是我捡回来的,这幅字是梅溪在我师妹咽气之前所书,他说那是代表了他前半生的境遇,我师妹就是从这字里行间看出了梅溪的决绝之意才愤而离世的。”
“那你又如何知道前庐草堂是在昆仑山?”
“梅溪临走时,我曾问过他要去哪里,就只留下了昆仑二字便转身而去,就连梅儿也没有多问一句,心性寡凉到了如此地步也是人间少有。”
西厢里,梅儿手上针穿线走,正在帮小兰缝补着衣衫。而小兰此时,却是像小猫一样蜷缩在炕上,睡得倒是十分香甜。丢下手中的针线,梅儿将缝补好的衣衫凑在灯下仔细看了看,感觉还算满意,便吹熄了灯火,在炕头盘膝坐下,开始吐纳起来。
梅儿睡前吐纳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记起这个世上她还有一位真正的亲人。
“可是爹爹啊,你怎么能如此地狠心,这么多年了都不回来看看梅儿?”
自从她十二岁那年,爹爹回来过一次之后已经有六年都不曾有过父亲的音讯。梅溪在教给她一些修炼法门之后便匆匆离去,吩咐她要努力修炼,等修炼有成后,还会回来再传授她后续的修炼之法。梅儿在一年之前就已经将梅溪所传修到了尽头,只是没有后续功法而再难精进。
梅儿收功静坐,脑中思绪万千,正想安寝,却忽然有人在她耳边道:“大日煌煌照命门,三焦阴阳两平分,东来春水穿七俞,西风轻拂过玉枕......”
“谁?爹爹......是你吗?”
“梅姑娘,莫要误会,我是吕云帆。”
梅儿“啊”了一声,差点儿惊醒沉睡中的小兰,赶忙压低了声音道:“恩公?你认识梅儿的爹爹?”
“素未谋面,今日也是第一次耳闻。”
“你刚才吐露的修行歌诀,和爹爹传授给我的如出一辙,却又是我不曾学过的,难道不是有人让你来传我的吗?”
云帆刚才所传,的确是练气期的通用功法,在东华州内,并非是一家一派的不传之秘。但是各个宗门辅助修行的手段却是各有不同,比如姬重玄在云帆练气时,用到的药浴以及推拿,都是为玉华门所独有。
修真和修武在前期虽然大同小异,但也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就比如“大日煌煌照命门”,同样是冲击命门穴,但是这大日煌煌四字,就是要以至阳之气,来藴养穴位,直至水到渠成,而武道修者却往往是以力破之。
“三焦阴阳两平分”一句,却是在突破三焦穴时要求阴阳平衡。而“东来春水穿七俞”,东来春水指的便是少阳之力,要求阴中有阳,七俞又分别是指肾俞、脾俞、胃俞、胆俞、肝俞、心俞、肺俞。“西风轻拂过玉枕”,西风属少阴,意思是冲击玉枕穴时需要刚中带柔,轻抚而过。虽然只是简单的阴阳变化,但两者之间却是有着天壤之别。
“不瞒梅姑娘,我正是窥破了你修行的功法与我有相同之处,这才跟随来此。遇到乔大侠,不过是偶然间的巧合罢了,但是我可以肯定,我和令尊并无师门渊源,我来也只是想打听一下令尊的下落而已。”
“那你找我父亲做什么?”
“你放心,我并无恶意,你若是肯如实相告,我便可以将炼气期的后续功法全部传你。”
云帆等待了半天,也不见梅瑞雪有何反应,只好无奈地道:“那好吧,梅姑娘既不愿说此事就此作罢,我有一物相赠,留在了外院的山楂树下,你取来覆在额头一试便知。”
听乔不留说了一晚上的故事,云帆出来的时间已然不短,便告辞离去。乔不留将云帆送出大门,没过多久云帆却又偷偷地潜了回来,将一枚刚刚制作好的玉简放在了他说的那棵山楂树下。
云帆回到客栈时,赵君如和小郡主竟然还在秉烛而谈,直到听见隔壁的房间有了动静,二人这才吹熄了烛火。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赵君如就嚷嚷着非要逛街,还要吃那能助长修为的仙桃。
走在路上云帆还特意留意了一下,发现梅家姐妹今日居然都未出摊,云帆也只好报之一笑。三人逛了一天,就在回到客栈时却发现小兰正独自一人候在门口。
“大哥哥,这是姐姐让我来交给你的,小兰在这里等了大半天了,你们咋这么晚才回来?”
云帆从小兰手里接过一张四四方方的信笺,娴儿郡主玩味地瞟了他一眼,又对小兰道:“让你等得这么辛苦,真是不好意思,这些点心你带回去吃吧。”
小兰嘴上说着;“不辛苦,不辛苦。”
一双大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小郡主手上的那一封点心,想要伸手去接,似乎是又有点儿不好意思。
“拿着吧,就当是你用这花儿换来的。”
赵君如说着,伸手便在小兰头上摘下了两朵玉兰,小丫头扎了一对俏皮地双丫髻,两边发髻上正好各插了两朵玉兰花。如今被赵君如摘去一边,小兰一只小手伸向那封点心,一手抚着另一边的发髻道:“剩下一边就不好看了,便一起都送给你吧,两位漂亮姐姐正好每人两朵。”
听小丫头说得有趣,赵君如不禁“咯咯”地发出一阵娇笑。云帆发现梅瑞雪就在百步外的一棵大柳树下,便放心地将小兰打发了回去。
“恩公乃诚实君子,梅儿不敢欺瞒,家父下落,梅儿的确不知,不然早已追寻而去,只知是在昆仑山中。家父无意中透露那里遍地白骨,危险异常,人兽误入者,即死,望君珍重。落款是,梅瑞雪百拜。”
云帆大大方方地将梅儿送来的书信在二女面前展开,以示自己的清白。
“师弟,你找人家父亲作甚?是不是见人家的女儿长的好看,便要托人前去说媒?”
娴儿郡主在一边掩嘴轻笑,云帆却是白了赵君如一眼:“还想不想吃仙桃了?”
“不是已经吃完了吗?”
“桃子吃完了,可是那桃树还在,那里不仅有仙桃,而且还非常适合修炼,难道师姐就不想知道是在哪里?”
赵君如立马就换来一副笑脸:“好了,师姐不逗你了,快说说看,你要找人家的爹爹究竟是为了何事?”
云帆道:“那人知道一些隐秘,而那些隐秘也正是我想知道的,我先送你们回去,之后说不得要往昆仑一行。”
“师弟,你既然有正事要忙,不如就让我来送小郡主回去好了,免得你跑来跑去。”
云帆摇头道:“不用,我正好想回去看望一下爹爹。”
云帆如此说,赵君如便不好再劝,娴儿郡主刚才有些紧张的心情也就此放松了下来。
三人又在北京城里逗留了数日,直到朱厚熜的登基诏书分发天下,这才离京南下。朱厚熜立年号为嘉靖,明年为嘉靖元年。
在京期间,朱宸曾派陆松来见云帆,言皇帝已经深晓宦官之祸以及皇庄之害。且已将以古谦为首的一十三名宦官尽数杖毙,并将管庄之人全部革回,又命官员纠察京畿范围内的所有皇庄。
云帆却只让陆松给朱厚熜带去了四个字:“莫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