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伦珠上师,从未打过诳语,闻言也只是遵循本心如实回答:“此举虽是发于私心,但也是属于善举。”
“你难道不是为了灵石而来?”
伦珠轻皱浓眉:“我听说过灵石之事,却是不曾见过,可否取来让本座也见识一番?”
听他这么说,云帆更是认定,这番僧就是图谋他的灵石而来,在怀里摸出一粒黄澄澄的什物,抛向了伦珠:“这颗灵石,就送与你吧。”
伦珠挥出左手在空中一接,只听到钵盂里“叮铃铃”地乱响,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灵石,分明是一枚圆不圆方不方的金豆子,再去看云帆,早已经跑出了几十丈外。
伦珠不怒反笑,运起神通,便追了下去,云帆远远地听到:“跑不掉的,你就算是一块顽石,为师也要点化了你。”
云帆只当是充耳不闻,一路发足狂奔,时不时地回头去看,只见那番僧似在闲庭信步,速度却是一点儿也不比他慢,而且还有渐渐拉近的趋势。
云帆心中也是气苦,暗道:“不是说这外界没有筑基以上的修士吗?遇到一个灵真子也就算了,好歹那也是圣境里出来的,可这个番邦和尚又是哪里来的?”
云帆越想,越是觉得自己流年不利,想回头好好打上一架,可始终感觉不是那和尚的对手。二人如此追逐了大半个时辰,云帆远远的瞧见前方峰峦叠翠,便一头钻了进去。
不知何时天上却忽然多出了两个黑点,在高空盘旋不去,云帆心中一动,肩头一抖,白羽便振翅而走。
却说王守仁在平定了宁王之乱后,便一直留守在南昌,战乱之后百废待兴,经过一番整治,洪都内外总算是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气象。只是正德南巡,如今已三月有余,却是迟迟未抵南京,所以王守仁也就一直在此候命,闲来无事时便聚集一众弟子开坛授课。
这一日,王守仁又携弟子在洪崖丹井传授心学精义,忽听两声尖锐的鹰唳划破长空,仰头上望,只见两个黑影竟从高空坠落。一名弟子当先向外跑去,欲要去看个究竟,见先生没有阻止,其余弟子也都站起了身子。
王守仁步下讲坛,随在一众弟子身后,刚刚走到牌楼下面,率先奔出的那名弟子就已经返身而回。那人在王守仁十步外停下来,躬身行礼道:“老师,我见到了云帆师弟在与人动手。”
王守仁一甩袍袖,丢下弟子门人,转眼间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常青转身对一众师兄弟道:“大家还是不要去凑热闹的好,不然老师定然不喜。”
而他自己却是又跟着追了出去。
“呱呱......”
白羽邀功似得在高空中欢叫着,那两道坠落的身影,眼看就要砸入地面,此时已经能分辨出,那竟然是两只巨大的雕儿。却见伦珠上师屈指弹在手中的钵盂上,“叮”得一声清响,声音不大,却是传之极远,那两只巨雕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翅膀奋命地扑腾起来,两只爪子也在那里乱抓乱舞。“嘭、嘭”两声,虽然最终还落了下来,但是却也卸去了大部分力道,几乎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双雕翻转过身子,心有余悸地看向高空,这是它们自学会飞行以来,首次对天空生出了畏惧。伦珠上师口持心咒,伸手抚过双雕的头顶,两只金雕双眼中的惊惧之色,这才慢慢地敛去。
伦珠的脸上终于呈现出些许怒意,面对云帆道:“它们都是大雪山孕育出来的圣灵,你何故要伤害它们?”
云帆笑语不答,不过心中也是对这一双雕儿另眼相看,没想到在这外界,也有这般通灵的猛禽,不过再看看还在那里兴高采烈地白羽,也就不足为奇了。
云帆心中一动,便对双雕发出了召唤,感召之下,双雕果然向着云帆望来,迟疑着迈开脚步,然后越走越快,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云帆面前。
“咦?你竟然还会御兽?”
云帆伸出双手,抚摸着双雕颈部那圈金灿灿的羽毛,一对雕儿居然温顺无比,云帆又抬眼看向伦珠。
“你不懂的,我将它们视如同类,或者说还要更为亲近,即便你不出手,我也会救下它们。”
伦珠微微点头,倒是信了云帆:“你既有此心,便是大善,还是跟我走吧,大雪山才是你的归宿。”
“那算了,要不我们继续打过,你还是赢了我再说吧。”
“也好,你既然冥顽不灵,那本座总要让你知道些厉害才是,也好叫你看看,本座到底有没有资格做你的师父。”
王守仁赶来之时,云帆已经和伦珠再次交上了手。他之前听常青说过轩辕台之事,知道云帆际遇不凡,拥有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今日一见,才知道常青的描述是多么地轻描淡写。
不说云帆那神乎其技的剑法,还有那传说中的剑芒,就那瞬息万变的身法,也是叫人望之兴叹。然而那番僧又是何人?居然也有如此实力,竟然能在云帆编织的剑网之中游刃有余,似乎还没有倾尽全力一般。王守仁越看越是心惊,如今世上究竟还有多少此等高手?
云帆的攻击,不可谓不强,然而这伦珠的防守竟比那灵真还要严密。他那原本托在手中的钵盂,此刻却是在伦珠的周身环绕,不管云帆从哪个角度攻击,只要心念一动,便都能抵挡在剑芒所及之处。
而伦珠的攻击,更是诡异莫测,只见他双手不停地变换各种法决,口中低吟着咒语,每当他变换一种法决,便会凭空生出一股气劲袭向云帆。
这气劲生得毫无来由,往往让人防不胜防,这种情况之下,云帆就连神识也失去了以往的作用。
云帆正苦无对策之际,却听有人道:“小心胸口,这是外缚印。”
云帆一侧身,赶忙避开胸口要害,又听之前那人道:“小腹,莲花印。”
“头部,金刚印。”
云帆虽然无暇他顾,却是已经听出来,声援他的正是王守仁,没想到王叔父居然知道这番僧的功法来历。云帆正在暗暗窃喜,伦珠却是一声断喝,将王守仁的声音直接盖了下去。
云帆只觉胸口如中雷击,半边身体一阵酥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被伦珠连连拍了几掌,全身上下再也调动不了半点灵力。
“无量寿福,施主何人?何以识得我密宗的六拳印法?”
王守仁关切的看向云帆,合十问道:“大喇嘛,你又是何人?何以要为难一个晚辈?”
“本座伦珠,此番出手也并无恶意,你应该看得出来,我若非手下留情,早就已经制住了这个劣徒。”
云帆急道:“王叔父,莫要听他胡说,我可没答应做他的弟子,这番邦和尚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伦珠怒目看向云帆:“你适才不是说只要我赢了你,你就答应跟我走吗?难道你想反悔?”
云帆嘻嘻笑地道:“我刚才明明说的是你打赢了我再说,这再说的意思就是......再商量商量,我何曾承诺过什么。”
王守仁此时已经来到了云帆身旁,伸手探过云帆的手腕,一股中正纯和的内力涌入云帆体内,却是无法解开云帆的禁制。
他本就知道,自己的修为与眼前二人都相去甚远,此举也只是抱了一丝侥幸而已。
“在下王守仁,乃是此地主官,大喇嘛,云帆乃是在下的晚辈,还请不要强人所难。”
王守仁虽然学贯儒、释、道三教,却也知道不是伦珠的对手,便想着以势压人,因此直接就点明了自己的官员身份。他精通兵法,又非江湖中人,自然也不会拘泥于什么武林规矩,行事但随己心。
他刚想让跟后而来的常青去搬救兵,伦珠上师却已经踏前一步,只见他双眼中似有花开花谢,日月轮转,无数绮丽幻想随生随灭。
云帆立知不妙,赶忙出声提醒:“王叔父,快走。”
可云帆发现时就为时已晚,等他提醒出声,王守仁包括笑满楼在内,早已沉浸在虚假幻境之中而不能自拔。王守仁浑身打了个哆嗦,适才明明还是艳阳高照,忽然间,便见片片雪花自天外而来,没用多久地上便铺了厚厚一层。
“这?这怎么可能?即便是在北方,这个时节,也难得一见如此大雪。”
王守仁忽然向左右看去,周围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不见一个人影,他隐约记得自己正在什么紧要关头,可为何就是想不起来了呢?
“噗”,王守仁吐出残留的一口鲜血,擦了擦嘴角,暗道:“好险,若非咬破了舌尖,还不知要在那幻境中沉迷多久,好厉害的番僧。”
一想到番僧,赶紧向四周看去,哪里还有云帆和那个喇嘛的身影,王守仁暗叹了一声,转身来到常青身边,一指点在了其眉心之上。
“师父,云帆师弟他不会有事吧?”
在返回洪崖丹井的小路上,常青担心地问道。
“应该没事,你明日代为师去一趟云梦,告诉云帆的父亲,就说你云帆师弟且随为师学习一段时日,让他不要挂怀,今日之事,切记不要让任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