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雪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此刻,她第一次深刻理解了尧尧为什么会让人感觉没有是非对错的观念,一切以自己为中心了。让依依给她的感觉为什么薄凉了,这样对自己人,尹天雪第一次觉得尹仲居然不算太坏,至少他不会折磨人……
阴暗潮湿的山洞之中,尹天雪心急如焚,她匆忙地把怀里揣着的药取了出来,那药瓶在微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她纤细的手指颤抖着拈出一颗药丸,另一只手轻轻托起地上躺着的人的下巴,小心翼翼地将药丸喂了进去。随后,她又迅速转头看向童心,语气急促却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童心,快,运功给她疗伤,一定要把她救醒!”童心不敢有丝毫耽搁,赶忙盘腿坐下,双掌抵在那人的后背上,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内力。
许久之后,地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让菲菲只觉得浑身无力,虚弱至极,眼皮似有千斤重,连睁开的力气都没有,干裂的嘴唇嗫嚅着:“怎么……今天又想弄哪种毒啊……”那语气尽管虚弱,却依旧充满了不屑,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满不在乎,又像是在虚张声势,试图掩盖内心的恐惧与无助。
尹天雪听到这声音,微微一怔,随即轻声说道:“你还好吧。”这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里的微风,带着丝丝关切,试图穿透让菲菲混沌的意识。
让菲菲听着这陌生的声音,心底涌起一丝疑惑,挣扎着撑开沉重的眼皮。入目所见,是两张陌生的面孔,她强打起精神,警惕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不是本族的。”那目光犹如受伤的小兽,充满戒备,在尹天雪和童心身上来回扫视。
“不是,是来找人的,”童心抢着开口,话语像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我们是那个圣女,就是你妹妹让我们来找你的。”
尹天雪轻轻拍了下童心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后看向让菲菲,语气温和有礼:“姑娘我叫尹天雪,他叫童心,我们没有恶意的。你怎么称呼?”
让菲菲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我叫让菲菲。”
尹天雪目光一闪,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她迅速从怀里拿出刚刚那个药瓶,递到让菲菲眼前,指着瓶底那个清晰的“尧”字,说道:“这个东西,你看看。这个认识吗,你看看瓶底。”
让菲菲原本黯淡的眼眸瞬间瞪大,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力气,她猛地一把夺过尹天雪手中的药瓶,双手紧紧攥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尧”字,声音颤抖:“哪来的……”
尹天雪看着她这般激动的模样,心中已然明了几分,斟酌着用词说道:“这是我家人捡回来的一姑娘做的,她叫尧尧……让依依说是你女儿。”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生怕刺激到让菲菲。
“她……她还好吗?”让菲菲的脸上瞬间写满了紧张,身体也不自觉地微微前倾,全然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
“她很好,只是不记得自己的身世了。”尹天雪赶忙安慰道。
让菲菲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陷入了更深的落寞,她喃喃自语:“好……不记得好。那夫人……可不可以让她一直跟着你们家,千万不要回来了。”
尹天雪微微皱眉,她此番前来还有更重要的目的,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可以,但是。我来是有事找你的。”
“什么事?”让菲菲像是料到了一般,卸了那口气,又虚弱地躺了回去,靠在冰冷潮湿的洞壁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说吧,你的条件。”让菲菲的语气带着几分疲惫与决然,仿佛已经对这世间的一切都不抱希望,只等着尹天雪开出所谓的“条件”。
尹天雪抿了抿唇,轻声说道:“我想要一幅尧尧父亲的画像。你有吗?”她心里清楚,以让菲菲现在这虚弱的状态,让她当场作画根本不可能,只能寄希望于她以前曾留下过画像。
让菲菲沉默了片刻,出乎尹天雪意料地说道:“没有,不过我可以给你们讲讲。”她虚弱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缓缓靠着墙壁,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你……肯说。”尹天雪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她原本以为让菲菲会对这段过往守口如瓶,没想到她竟愿意主动提及。
“为了尧尧,我说。”让菲菲的眼神中透着一抹坚定,那是身为母亲的执着,“再说了,我给他去了那么多信,他始终不回一个,我也心冷了。”
她微微仰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洞顶,望向遥远的过去:“25 年前,我在寨子外面偶然救下他,当时他满脸是血,脸上受了重伤,有个很大的疤,从太阳穴一直蜿蜒到下巴,看着特别吓人。本来我们苗疆有特效的草药,能治好那种疤,可是他心急如焚,说要急着出去找他姐夫,根本顾不上治疗。”
让菲菲顿了顿,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之后,他又来过一次,专门来向我道谢。一来二去的,我们相处的时间多了,就相互了解,互相喜欢上了。他跟我说,他在这世上只有一个姐姐、一个外甥和一个舅舅还在世,他之前就是要去清风书院求学的,还信誓旦旦地说,将来考取了功名就回来娶我。”
说到这儿,让菲菲的眼眶泛红,声音也哽咽起来:“可是后来,我怀孕了,生下了尧尧。他来过一次,整个人变得很不一样,他说他找到仇人了,不能让人发现他还活着,我心疼他,就给他做了一个人皮面具,还特意在上面画了隔壁寨子的家族图腾,我当时满心欢喜地想着,他下次来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我家人面前了。”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让菲菲的肩膀微微颤抖:“可是……可是,谁知道,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了。直到 6 年前,尧尧是我女儿的事被暴露出来,寨子里流言蜚语不断,他还是没有出现。不得已,依依只好把尧尧送了出去,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尧尧了,尧尧,我的女儿啊……”让菲菲泣不成声,那压抑多年的痛苦、思念与委屈,在这一刻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回荡在整个山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