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搂住展吟书的脖子,展信佳喊得清清脆脆。
展吟书应了,小心翼翼将她放落在地,笑着俯身去摸她额前翘起的一缕碎发。
浩瀚天地里,无垠旷野间,唯余长风。
天际线一抹燃烧到极致的深红霞光镀上她眼角眉梢,将那缕碎发染上碎金,她白净的脸上沾满了模糊血渍,弯着的笑眼却澄澈干净如初。
曾经惹了祸只会揪着他的衣袖躲在他身后含着两泡眼泪的小小妹宝,如今早已能独当一面。
展吟书既觉骄傲,又不免心中酸涩疼惜。
若是他还在,她这些年又何必吃这么多苦,有些责任原本是他这个兄长该扛下的……
刚死里逃生的展信佳正庆幸着又跟阎王爷抢回一条命,她也不知展吟书在想什么,见他居然走神,她慌忙拽着他衣袖晃了晃。
“哥!追兵马上就要过来了,你带了多少人来救我?”
念安城里至少有两三万南郡兵马,若是与沧寒守军交战的那部分过来支援,只会更多。
展吟书一愣,促狭的眨眼逗她。
“有哥哥一个还不够?”
“啊?!”
展信佳呆住,噎了噎,好半天才像个小傻子一样茫然开口,“我俩是不是有点太狂了?”
彼时,展吟书已经将她重新抱了起来。
身后是巫兰莲率领的追兵,身前是一望无垠的荒原雪漠,展吟书表情十分淡定,闲庭信步的,不像是在逃命,反倒像是在踏青,只是速度不减。
哪怕是被抱在怀里的展信佳都快被颠吐了,等确定真的没有人来接应他俩,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心底把雁回时那个傻逼骂了无数遍。
“不是,朝廷真拿我们展家人当牛马使啊!”
想了想,她脑袋里又冒出来一句诗。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展吟书挑眉,难得高看这个小文盲一眼。
“我们妹宝居然有点文化的啊。
好了,哥哥不逗你了,援军在赶来的路上了,只要再撑半个时辰——你腿上还有伤,我找个地方先将你藏起来,然后再引开追兵。”
一听这话展信佳就不乐意了,她挣扎着从展吟书怀里下去,从残垣遍体尸体中挑挑拣拣摸了杆长枪出来,掂了掂,倒是十分顺手。
抬袖擦去眼睫上溅到的污血,展信佳笑得十分天真烂漫,还有点傻气。
“嘿嘿,我们一起呀!”
七岁前,展信佳做梦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还能跟哥哥在沙场上并肩而战。
她向来惯用长剑是因为方便携带,再者这是哥哥最擅长的兵器,她潜意识的想继承哥哥的“遗志”,但要论她最喜欢最熟练的,还是各种各式的长枪,毕竟攻击距离上来了,安全感也上来了。
正如现在,两人背对而立。
一人单手扣住腰间剑鞘,指节按于剑格,另一人摆出高吊四平枪势,枪托略微离开胸前,枪尖高悬,两双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写满坚定。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展信佳别的不说,在快字上可谓是登峰造极,哪怕身体状态不佳,依旧气势惊人。
苍龙摆尾、青龙献爪、闯鸿门、扫无踪。
各势枪法百般变化,刺、拨、劈、挑、缠、拦,无论是出击还是防御早已熟稔于心,无需思考便能本能使出,那什么,无他,唯手熟尔。
一时间,两人护住对方的后背利落厮杀,明明在此之前从未并肩作战过,可似乎兄妹俩天生就有以血脉维系起来的刻在骨子里的默契。
残阳似血,余晖几乎要燃尽最后一缕光。
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极目远眺,尸横遍野,皆是疮痍。
不知将枪头从第几个南郡士兵的喉咙里拔出,展信佳大口喘着气,已经有些体力不支,尽管如此她也并未懈怠,而是寻找着时机。
“哥,这样下去杀不完的啊,我俩就算是天神下凡也不可能一个打一万啊!这太逆天了!”
收回剑横执在前护住笨蛋妹妹,展吟书给她使了一个眼色。
展信佳一愣,顿时心领神会。
故作疲态,展信佳踉跄了几步,摇摇欲坠的单膝跪倒在地,狼狈的急促喘息着,一副累到极致再也站不起来的模样,故意卖了个破绽。
一直隐于人群中的巫兰莲神色微动,骑着马露面,神情将信将疑。
正是此刻,展信佳飞身提气如一道惊鸿般跃起,脚尖轻点在展吟书横执的长剑剑身,蜻蜓点水,借着这股势,她整个人如拉到满弓蓄势离弦的利箭般窜了出去,身形快得只剩残影。
半眯起眼测算着距离与方位,趁着敌军阵势大乱,展信佳倒退半步,咬紧牙关,稳住身体重心,直接抬手提腕蓄力将手中的近兵长枪当做暗器径直掷了出去——!
枪头破风,带着雷霆之怒不可阻挡的气势,几乎在空中摩擦出火星。
只听得一声闷哼,原本坐于马背上的巫兰莲不敢置信的看着在自己胸前一穿而过的长枪。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唇畔溢出,她瞳仁涣散颤动着,不甘心的还想说些什么,脱力的身体却直接从马上栽了下去,再无声息。
长公主一死,处于群龙无首状态的南郡士兵顿时乱了阵脚,士气大败。
身后扔来展吟书的长剑,展信佳头也不回的抬手接过,一鼓作气利落的斩断了南郡的旌旗。
黄昏中,暮色与夜色交汇,晨昏线凝聚的那一点光里,少女整个人犹如血染,被血模糊的面容如同生于战场的厉鬼,不断有狂风曳动她凌散的墨发,灌满她的衣袖,吹得她衣袍猎猎作响。
她拄着剑一点点站直身,挺直背脊,如同一面新的属于大盛的战旗,镇守天地间。
就像曾经说过的那句「天才只是见我的门槛。」
她有的是底气跟自信。
打头阵的南郡士兵面色灰白,两股战战,一时间竟再无人敢上前,哪怕他们有的是一支军队,面对的只是区区两个人,但自心底油然而生的战栗与恐惧竟如同锁链扼在每个人喉间。
正当他们想逃时,远方又追上来两匹马,身后更是跟着乌泱泱一大片铁甲兵。
定眼一看,马上坐着的赫然是裴奕与雁无拘。
雁无拘?!
他怎么出来了,慕云岚怎么不在?
心中顿时涌起不安,展信佳急忙朝展吟书招了招手,示意撤退。
接下来的场面可就不是他们俩能应付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