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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夜霜凉,隐有虫鸣。

入夜后,酒足饭饱的展信佳盖着薄毯躺在院内棠棣树下吹风消食。

“喵呜!”一声,黑暗中倏然出现一双目光如炬的眼睛,灼灼发光。

紧接着一道如山般雄伟的身影快如闪电从墙头精准的直直跃进她怀里。

展信佳还没反应过来就顿时被压得眼前一黑,像是被拉去胸口碎大石了一样,五脏六腑挪了位,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

等缓过神来,她恶狠狠揪住了怀里那只超级大肥橘猫的耳朵。

它无辜的眨巴着金灿灿圆瞳,一人一猫干瞪着,谁也没有先移开视线。

“我嘞个天降大运啊,你以为你还是什么柔弱小猫咪吗就这么往人身上扑?我还以为我躺院子里突然遭天谴被车撞了呢。”

嘴上虽然凶巴巴嫌弃着,但看在它手感巨好的份上展信佳还是一边抱怨一边将它团吧团吧换了个姿势揣进了怀里。

橘猫不高兴的小声喵了几句脏话,在她怀里不安分的来回拱。

等展信佳快生气,它又极其谄媚撒娇似的用自己圆润毛绒绒的脸颊蹭了蹭展信佳的下巴,以示友好亲昵。

展信佳被蹭得痒痒,索性将它慷慨的拱手让给了一边躺椅上看热闹的青年。

“小沈大人,你看它!!”

沈肃清伸手接过橘猫按在怀中,修长指节有一搭无一搭的抚着它的背脊。

虽然他面上表情仍板正,可眼底却盛着几分明显的笑意,尾音上扬。

“怎的,连只猫的状都要告?”

看着橘猫躺在小沈大人怀里悠哉悠哉的舒适模样,展信佳莫名有些酸。

小沈大人都没有这样抱过我捏!

小姑娘鼓了鼓腮帮子,像只河豚一样气呼呼的别过头倒回躺椅里。

按小沈大人的话来说这只橘猫是巷里的流浪猫,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的,不过长安巷这么多户人家它还是最喜欢来沈家蹭饭。

这不就侧面衬托了小沈大人的厨艺在这一片是顶顶好的吗?!

展信佳鼓起胸膛,有种有与荣焉的骄傲感。

她起身将躺椅往沈肃清那边挪了挪。

“哎,总不能让它一直这样吃干饭吧?小沈大人,要不然干脆把它收编好了,咱们给它取个名字挂名在咱们家吧!”

咱们家?

听到她的用词,沈肃清噎了噎。

这小姑娘还挺自来熟。

沈肃清侧身望过去,她正说得起劲,整个人笑语盈盈的,灵动鲜活,月光落在她身上都仿佛格外亮。

他喉间本要说的话莫名咽了回去。

想来反正她失忆症治好之后就会离开,现在同她争论有何意义,万一触发了她的疯病到时候追着他砍怎么办…倒不如顺着她。

左右也不是重要的事。

想到这沈肃清舒展眉眼,他淡淡垂眸,漫不经心的摸着怀中的橘猫。

“取何名字?”

“挖!小沈大人你不知道,它简直是只超级大坏猫啊!平时不是在偷厨房的鱼干就是故意打翻别家晾晒的萝卜,有一次我还看见它还叼着不知从哪偷来的香囊在撵巷外的狗呢!”

列举起这只坏猫的罪行,展信佳简直如数家珍。

她单手支着下巴做沉思状。

“嗯…这么喜欢偷东西,干脆以后就叫它积德吧!让它也积点德免得哪天坏事做尽被人逮住抓去涮火锅了。”

不等沈肃清发表自己的意见与看法,她自顾自起身笑眯眯从他怀里捞走了不明情况还在歪头的橘猫。

将它往天上一抛,又稳稳接住搂进怀里抱紧。她举着它与它鼻尖抵着鼻尖故意夹着嗓子尖声细气的开口逗它。

“我们这么可爱的小猫咪怎么可以没有家呢,对不对~”

“喵呜~~”

明明是寻常而温馨的场景,落在沈肃清眼底则有另一番凄苦的内涵解读。

原本一个柔弱小姑娘流落在外就已经很可怜了,还因大雨发烧失忆…

她看到它,定然是想起了她自己同样坎坷的经历与处境产生了同情。

不愧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沈肃清暗自喟叹,瞬间心中充斥着怜悯与对她品行的赞许,就连看她的眼神都不由得柔和得像是春日消融的雪水,大为欣赏。

展信佳被他那种宛若老父亲般慈爱宽容的目光看得有点瘆得慌,她贴着积德毛绒绒的胖脸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院门忽而被叩响。

来的是一个身着差服的小官兵,身形高瘦,步伐凌乱,还带着大理寺的令牌。

他压低了嗓音,很是恭维。

“沈大人,深夜打扰了。我家大人说前些日抓到的那名刺客终于打算招供了,唤您前去大理寺一同旁听。”

沈肃清不疑有他,回房披了件外袍便要跟那官差出门。

临走前,他仍记得叮嘱家里不省心的傻孩子。

“我走之后锁好门,旁人敲门不要开不要等我困了就回房休息。”

展信佳乖巧应声,等俩人走后不久她摸着下巴又忽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那官差身上透着一股淡淡的被刻意掩盖的血腥味,且仔细回忆的话似乎衣服也不太合身,腰身袖口过于宽松声音也刻意压低过。

不是,我家小沈大人不会被猖獗的人伢子上门骗走了吧??

展信佳狐疑间,院门又被敲响。

这次来的居然还是大理寺的官差。

“……这是沈大人的府邸没错吧,沈大人可在?”

小官差抹着额上的冷汗,呼吸急促,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展信佳心底一沉。

“小沈大人方才不是已经跟着你们大理寺的人走了吗?”

“坏了!傅大人的确派我来请沈大人去大理寺一叙不假,可要说的却是刺客杀害了看守牢房的守卫已经越狱的事!”

小官差膝盖一软,顿时要急得跪倒在地。

连吞咽口水的时间都不敢耽搁,不等展信佳再开口说话他便又一路赶着回大理寺身影快速消失在了漆夜里。

所以,小沈大人是跟着那名假扮成官差的刺客走了?

不是,沟槽的人贩子把她长期饭票绑了她以后还怎么软饭硬吃啊?!

硬了,拳头硬了。

展信佳怒气冲冲往回走了几步将积德往躺椅上一放,转身就出了门。

一路追,一路她还在思考。

如果对方只是单纯的想杀人的话直接在方才见面时动手趁机就好了,反正小沈大人只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十分弱鸡。

可对方并未下手,而是盗用大理寺的名义带走了小沈大人…

这说明对面的人是想要抓活的。

这样的话,小沈大人应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刚好傍晚时下过一场雨,顺着泥泞里不起眼的几枚新鲜脚印以及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展信佳竟不知不觉追到了城外。

京城南郊外,偏僻荒芜。

方圆十里毫无人烟,沿途尽是孤坟野冢,泥路狭窄,石道嶙峋,几点幽幽绿荧伴着长夜幽邃,渗人骨髓。

风一起,野草翻舞压出大片鬼魅般的阴影,邪肆摇曳。

不知名的鸟栖息在枯枝上不断发出尖锐刺耳的怪叫声。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若是换个正常十六岁小姑娘面对这种场景高低得吓哭,但展信佳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越走越想发笑。

她熟练的抄了条近道闪身躲进一片茂密的芦苇丛中。

观望片刻,果然看见河岸边不远处一间废弃的老平房窗口忽而燃起微弱的烛光。

看来就在里面了。

展信佳面无表情的折下一根干芦苇杆叼在嘴里,也不着急,索性脑袋枕着胳膊在芦苇丛里翘着二郎腿悠哉躺下了。

对方没有急着将小沈大人直接带回组织肯定是因为身受重伤无法长途跋涉。那对方必定会提前联系同伙在此会合。

果不其然,不到半炷香的时候河畔树上倏然多了几个着夜行衣的黑影。

他们去的方向,正是破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