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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孙满月那日,东宫的门槛几乎被踏破。

帝后赐下的金锁足足九斤九两,上面錾着“长命百岁”四个大字,沉甸甸地挂在婴孩胸前,衬得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愈发精致。容晏更是连夜雕了枚青玉麒麟,用红绳系在孙儿腕上——玉是瑶华当年的嫁妆,被他贴身揣了十五年。

谢同銮抱着儿子在宾客间走动,素来冷峻的眉眼此刻温柔得不像话。小团子也不怕生,乌溜溜的眼珠转来转去,时不时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父亲的下巴。

“殿下,小皇孙可有取名?”礼部尚书躬身问道。

谢同銮垂眸看着怀中的孩子,轻声道:“等抓周礼后定。”

一转眼便到了百日这天,太极殿铺了十丈长的锦缎,上头摆满了各式物件:

文房四宝、官印兵符、金银元宝、玉算盘、绣花针、胭脂盒......甚至还有谢雍偷偷放上去的传国玉玺——被皇后发现后,硬是换成了块和田玉雕的私印。

容央将小团子放在锦缎尽头,柔声道:“宸儿,去选你喜欢的。”

小团子穿着大红绣金线的袄裤,像颗圆滚滚的福团,摇摇晃晃地往前爬。满殿宾客屏息凝神,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碰了碰青玉官印,众人刚要贺喜“将来必是治世明君”,他却扭头爬开了。

他又抓起胭脂盒晃了晃,皇后脸色微变,谢同銮更是直接黑了脸——好在下一秒,小团子就把盒子丢给了身后的乌云。黑猫叼着胭脂盒窜上房梁,惹得满堂哄笑。

他的小手按在了《诗经》上。容晏眼睛一亮,刚要开口,却见孙儿“啪”地合上书页,继续往前爬。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空手而归时,小团子突然加快速度,一把抱住了最远处那柄木剑——那是谢同銮幼时第一件玩具,剑柄上还刻着“镇山河”三字。

“好!”谢雍拍案而起,“朕的孙儿将来定是......”

话音未落,小团子突然松开木剑,转身抓住了容央的裙角。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他仰起小脸,脆生生地喊了声:“娘!”

——这是他会说的第一个字。

满殿寂静中,容晏忽然红了眼眶。

“像瑶华......”他哑声道。

谢同銮单膝跪地,将儿子和妻子一同揽入怀中。小团子左手攥着木剑,右手抓着母亲的衣角,笑得见牙不见眼。

“谢宸。”皇帝突然开口,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的孙儿,就叫谢宸。”

——宸,北极星所在,帝王之象。

容央垂眸看着怀中的孩子,轻声道:“宸儿,喜欢你的名字吗?”

小团子眨巴着眼睛,突然“咯咯”笑起来,露出两颗刚冒头的小乳牙。

抓周礼后,东宫多了道奇景:

谢宸抱着小木剑,摇摇晃晃地追着雪团满院跑。乌云蹲在墙头看热闹,时不时甩尾巴逗他。容央坐在廊下绣小衣裳,谢同銮则在旁边批奏折——只是每写几个字就要抬头看一眼妻儿,朱笔在折子上洇开红晕也浑然不觉。

容晏每日下朝必来报到,不是带着新雕的小木马,就是揣着街头买的糖人。有次被谢雍撞见,老皇帝吃味地哼了声:“丞相倒是会讨好朕的孙儿。”

结果第二天,谢雍直接搬了架秋千来东宫,非要亲自推着小皇孙玩。谢宸被晃得“咯咯”笑,伸手去抓祖父的胡子,扯得老皇帝龇牙咧嘴也不恼。

皇后更夸张,命尚宫局做了一百套不同样式的小衣裳,还振振有词:“我们宸儿一日换三套怎么了?”

寅时三刻,东宫的藏书阁已亮起一盏琉璃灯。

三岁的谢宸穿着杏黄色小衫,端坐在比他还高的紫檀木椅上,肉乎乎的小手正一页页翻着《山海经》。忽听得“啪嗒“一声,廊下的露珠坠在青砖上,他立刻抬头:“阿爹,‘湛湛露斯,匪阳不曦’是不是这样?”

值夜的玄一差点摔了剑——昨夜太子妃不过念了一遍《小雅》,小主子竟连语气停顿都学得一模一样。

谢同銮匆匆赶来时,正见儿子踮脚去够书架顶层的《水经注》。那书卷比他整个人还大,小家伙却抱得稳稳当当,还指着某页道:“渭水错了!”奶声奶气却斩钉截铁:“容外公说过,河道该往左偏三分!”

老太傅次日照着地图一量,惊得白胡子直颤——去年工部新测的数据,尚未载入典籍。

端午宫宴上,谢雍存心考校,指着龙案上的香橼问:“宸儿可知此物?”

小团子正啃着蜜枣糕,闻言伸出沾满糖渣的手:“回皇祖父,这是《本草纲目》第十八卷的枸橼,可理气疏肝。”忽然歪头,“不过您案上这个是伪品,真品该有朱砂斑。”

满殿哗然中,太医令颤抖着切开香橼——果见内瓤无半点红斑。原来尚食局以次充好,被个三岁孩童当场戳破。

容央忙用帕子给儿子擦手,却见小家伙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其实是乌云昨晚偷吃时,宸儿看见的......”那狡黠的小模样,活脱脱是谢同銮幼时的翻版。

容晏最喜带孙儿去军械库。

某日小谢宸摸着新铸的陌刀忽然背诵:“‘凡铁炼百次为钢,淬以清河之水......’”竟将《考工记》中失传的锻铁篇一字不差复述出来。老丞相手一抖,茶盏摔得粉碎——这段话他只在上月密函中提过只言片语。

更奇的是次日清晨,侍卫发现小主子蹲在花园,正用木棍在沙地上画陌刀改良图。虽笔触稚嫩,但那弧度与容晏昨夜所绘竟有七分神似。

若说才智惊人,容貌更是摄人。

谢宸生得极似容央,杏眼琼鼻,唇若涂朱。偏又继承了谢同銮的轮廓,小小年纪便见英气。每逢他穿着皇后特制的金线蟒袍出现,连最严肃的御史都要偷偷多瞧两眼。

那日南楚使节来访,小团子端着太子仪态坐在特制的小椅子上。使臣故意用楚语发难,不料谢宸脱口就是流利应答,临走还赠了对方一首楚辞。惊得使节连连作揖:“小殿下莫非文曲转世?”

再聪慧终究是个孩子。

谢宸最喜赖在容央怀里闻她袖间梨花香,每逢谢同銮要抱,就瘪着嘴说:“阿爹胡子扎!”有次偷喝雄黄酒醉倒,抱着雪团当枕头睡了一下午,醒来还嘟囔:“猫咪变成云朵了......”

抓周那柄小木剑始终不离身,有回竟用它挑着死老鼠去吓拂霜。被容央罚站时,小脸上还挂着委屈的泪珠:“宸儿想学外公打匈奴......”

史官在《皇孙起居注》中感叹:

“三岁能诵万言,五经皆通其义。然嬉闹时与常童无异,尤喜藏陛下奏折于猫窝。”

而民间流传更神——说小谢宸百日时,有老道见紫气贯东宫,留下一偈:

“北辰照山河,玉麟降帝阙。他年执戟处,万里尽笙歌。”

永和二十三年冬,九九重阳刚过,太极殿前的银杏忽然一夜金黄。谢雍于睡梦中溘然长逝,手边还摊着未批完的奏折,朱砂笔在“立太子銮为嗣君”处洇开红霞般的印记。

“父皇——!”

谢同銮跪在龙榻前重重叩首,额角在青玉砖上磕出血痕。六岁的谢宸被玄一抱在怀中,小手还攥着给皇祖父画的松鹤图,墨迹未干的仙鹤翅膀沾了泪,晕染成一片烟雨。

丧钟响彻三十六宫时,容央正为谢同銮系上素麻腰带。新帝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玄色冕服下心跳如雷:“央央,我怕......”这是谢同銮此生第一次说怕,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青瓷。

殿外传来礼官唱诵“请陛下更衣”的催促,容央将九龙金冠戴在他发间,忽然想起多年前赤水关外,那个说“我替你担着”的少年将军。如今他要担的,是万里河山。

“臣妾在。”她抚平他衣襟褶皱,“一直都在。”

新帝登基首道圣旨便震惊朝野:

“朕惟中宫之重,上承宗庙,下抚黎元。太子妃容氏,德配坤元,允合母仪。着立为皇后,赐金册宝印。”

“六宫嫔御,概从自愿。愿归家者赐金放还,愿留宫者迁居西苑。”

老臣们还来不及谏“天子岂可独宠”,第二道圣旨又至:

“皇长子谢宸,日表英奇,天资粹美。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年仅六岁的谢宸穿着特制的小朝服,在太和殿前像模像样地行三跪九叩礼。起身时被玉圭绊了个趔趄,却绷着小脸道:“众卿平身。”奶音未褪的四个字,让原本垂泪的百官破涕为笑。

册后大典那日,容央戴着十二龙九凤冠踏过红毯。礼官唱到“俪宸极兮”时,谢同銮竟不顾礼制下阶相迎,在万千瞩目中执起她的手。

“陛下......”容央轻嗔。

“叫夫君。”他在她耳边低语,指尖在她掌心写下“长相守“三字。帝后礼服上金线绣的日月纹在阳光下交辉,恰如当年天香阁前初遇时,那对映着夕照的鎏金香炉。

当晚谢同銮亲手拆她发髻时,忽然落下一滴泪:“父皇临终前说......最愧对母妃......”九龙冠搁在妆台,映着窗外一弯新月,“我绝不会让宸儿也......”

谢宸搬进东宫首日,就闹得鸡飞狗跳。

先是骑着雪团闯进文华殿,用木剑挑翻了翰林们的茶盏;又抱着乌云南瓜去上书房,说“太傅讲课不如猫咪好听”;最绝的是把传国玉玺当磨墨石,在谢同銮的圣旨上盖满小猫爪印。

“胡闹!”容央板着脸举起戒尺。

小太子立刻扑进父亲怀里:“阿爹!《周礼》说玉不琢不成器,宸儿是在琢玉呀!”

谢同銮被这诡辩逗笑,转头却见容央红了眼眶——这般狡黠神态,与当年东瀚雪地里那个咬牙求生的小郡主何其相似。

《昭帝实录》载:

“帝后情深,六宫虚设。尝有御史谏选秀,帝掷砚台曰:‘朕闻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卿欲毁朕静好耶?’群臣遂不敢言。”

而民间茶坊最爱传唱的,却是某个雪夜帝后共弈时,三岁的小太子突然指着棋盘道:

“阿爹执黑,阿娘执白。”

“那宸儿呢?”

“宸儿是金镶玉的棋子呀!”孩童的笑语惊落梅梢雪,“要帮阿爹守山河,帮阿娘调香香!”

宫墙外更鼓声声,又是一年春风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