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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半,城市还在沉睡。

陈阳推开“暖阳”烘焙坊的玻璃门,风铃叮咚一声撞碎寂静。他打开顶灯,暖黄色的光晕漫过原木色的桌椅,橱窗玻璃上凝结的薄霜在光下泛出细碎的银边。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还残留着昨日打烊时留下的淡淡奶香,像一块融化的黄油,无声地浸润着每一寸空间。

“早啊,小暖。”他对着角落一盆肥嘟嘟的多肉轻声说。那是开业时朋友送的礼物,叶片饱满得像要滴出翠色。他伸手碰了碰沾着晨露的叶子,转身扎进后厨。

围裙系带在腰后利落地打了个结,冰柜门拉开时腾起一团白雾。三块冷藏发酵的面团静静躺在不锈钢托盘上,表面覆盖着蛛网般细密的发酵气孔。陈阳用指节轻轻叩了叩面团,听到一声沉闷的回响,唇角不自觉勾起笑意:“状态不错。”

操作台的案板撒上一层面粉,发酵好的面团被轻柔地捧出来。手掌陷入绵软的触感时,陈阳总会想起奶奶的手——小时候蹲在乡下灶台边,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揉着面团,面粉扑簌簌落在粗陶碗沿,混着柴火灶噼啪的爆裂声。

“揉面要像对待姑娘的腰。”奶奶总这么说,枯瘦的手腕却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道。面团在她掌心翻折、挤压、重新舒展,最后变成光滑柔韧的一团。

陈阳甩了甩头,把记忆揉进手下的动作里。黄油片在擀开的面皮上铺成整齐的方格,折叠,再擀平。重复七次,可颂的层次才能薄如蝉翼。这是他在巴黎学烘焙时,那个脾气古怪的法国师傅拎着擀面杖逼他练了三个月的功夫。

“叮——”烤箱预热完成的提示音惊醒了他的恍惚。第一批可颂送进烤箱时,晨光正巧攀上橱窗。他隔着玻璃望出去,街道尽头的天空泛起蟹壳青,几片薄云被染成蜜桃色,像撒了糖霜的舒芙蕾。

第一缕阳光爬上展示柜时,焦糖苹果派的香气已经盈满店铺。苹果是他天没亮就去市场挑的,果皮上还凝着夜露。刀尖剖开鲜红的果肉,清甜的汁水溅到虎口,他下意识舔了舔,突然听见风铃又响。

“陈老板!我的救命可颂好了没?”穿荧光绿运动服的女孩扒着柜台探头,马尾辫随着动作一翘一翘。这是隔壁健身房的教练小楠,每天雷打不动晨跑后来买早餐。

陈阳举起夹子敲了敲玻璃柜:“今天有新品。”

焦糖苹果派在晨光中泛着琥珀色的光泽,酥皮裂开细密的纹路,露出内里炖得绵软的苹果粒。小楠的鼻尖几乎贴到柜面上:“这热量得跑五公里吧?不管了先来一块!”

扫码付款的间隙,陈阳瞥见她运动手环上的数据:“今天又破纪录了?”

“半马配速进四了!”小楠接过打包盒,突然神秘兮兮压低声音,“对了,周末我带个人来上面包课哦。”

陈阳正在往咖啡杯拉花的手一顿,奶泡险些泼出来。上周这姑娘说要介绍闺蜜来相亲,吓得他差点把盐当糖撒进面团里。

“这次真是我亲妹!”小楠看穿他的紧张,笑得前仰后合,“她在国外学艺术,非要看我吹了半年的帅哥面包师长什么样。”

烤箱突然“叮”地炸响,陈阳如蒙大赦般转身:“您的可颂好了。”

晨雾散尽时,店里开始涌入上班族。穿深灰西装的男人每天买海盐卷当午餐,总要多要一张餐巾纸垫着吃;戴圆框眼镜的姑娘固定坐在窗边第三桌,笔记本电脑旁永远摆着喝到见底的冰美式;还有牵着柯基犬的老太太,会用手帕包走两块司康,说是老伴化疗后唯一吃得下的东西。

陈阳在收银台和后厨间穿梭,围裙口袋里渐渐塞满零钱和小票。十点刚过,展示柜里的法棍只剩下最后一根,他正要转身补货,忽然听见风铃响得比往常急促。

女人撞进来时带翻了门边的绿植。多肉盆“啪”地砸在地上,瓷片飞溅的瞬间,陈阳已经冲过去扶住她的胳膊。

“小心!”

触手的西装面料冰凉滑腻,女人身上有淡淡的雪松香水味,混着未散的夜风气息。她踉跄着站稳,高跟鞋踩过一地狼藉,昂贵的铂金包滑落肩头,露出内侧烫金的“S.mENG”字样。

“抱歉...”她抬头时,陈阳看见她眼下的青影比摔碎的瓷片还要锋利。女人扫过空荡荡的展示柜,喉咙动了动:“还有吃的吗?”

后厨的备用冰箱里其实藏着秘密。

陈阳取出冷藏的发酵面团时,女人正蜷在角落的卡座里。她的高跟鞋踢在桌底,丝袜勾破的裂口像道丑陋的伤疤。手机在桌面不停震动,屏幕上跳动着“董事会秘书处”的来电显示。

“临时做的,可能不够完美。”陈阳把温热的餐盘推过去。

牛角包显然是急就章,层理不如平日工整,但刚出炉的焦香格外霸道。女人捏住面包的指尖在发抖,咬下第一口时突然红了眼眶。

陈阳假装没看见,转身擦拭柜台。背后传来压抑的咀嚼声,混着瓷勺刮过焦糖布丁杯底的轻响。晨光从女人背后的玻璃窗斜切进来,把她单薄的身影钉在暖色调的墙纸上,像幅格格不入的现代派油画。

风铃又响,几个学生模样的客人说笑着涌进来。等陈阳再抬头时,角落只剩空盘子和对折的千元钞票。瓷片残骸早被打扫干净,只有那盆摔裂的多肉还躺在柜台——不知被谁用丝巾仔细包扎了伤口。

暮色降临时,陈阳在账本上记下最后一笔。

碎瓷片叮叮当当落进垃圾桶,他捡起染着雪松香气的丝巾,突然发现内侧绣着小小的“孟”字。手机屏幕亮起,小楠的讯息跳出来:【周末记得穿那件灰毛衣!我妹说那件显你锁骨好看】。

他笑着摇头,指尖无意识摩挲丝巾边缘。烤箱余温尚未散尽,后厨飘着淡淡的酵母味,像某个未完待续的隐喻。街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漫过玻璃门上的“正在营业”牌,在“暖阳”二字上淌成一条蜜色的河。

风铃轻轻晃了晃,今夜没有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