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以为说了再见之后还有下一次见面,于是忘记了下一面要隔着多久时间,又要隔着多少过去和爱恨,要努力多久才能再看一眼对于别人而言,早已厌倦的眉眼。
所以世上有很多眼泪总是不知为何而流,太多爱到最后不知所踪。
眼前站在太阳下,脚下切切实实踩着柏油路,走在充满欢声笑语的校园里,带着重影,跟着同学说话聊天的人是否会在下个瞬间消失不见。
遥远距离外的那个人,如果真的在那些瞬间,停下挣扎,是不是就真的幻化成了泡沫。
他再次从梦中惊醒,是否会发现,这也只是他的大梦一场。
如果他已经没有了求生意识,是不是意味着,从照片走到现实,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有风掠过他的发梢,谢抚恹没有说话,他只是一直用模糊的视线看着那个人。
四周的所有东西都变得扭曲,温也悸却离他越来越近。
直至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指挨上他的眼睛,眼角的眼泪被人轻轻拭去。
和他身上一样的洗衣液味从对方的外套上传来,带着点花草的清香,那是他们很久前逛超市时他挑的。
他喜欢这种和温也悸身上差不多的味道。
面前的人微微低下头,去看他的眼睛,食指去勾他的无名指,认真的问,“哭是因为开心还是不开心?”
世界终于清晰起来,谢抚恹感受着指尖的触感,避开这个问题。
他说,“我想晒太阳。”
舒翔一下子从温也悸身后窜出来,唏嘘着看向谢抚恹被眼泪润湿的睫毛。
“晒不到太阳你就哭啊?”
没有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舒翔一拍脑袋,连忙绕到谢抚恹身后,把对方往能被阳光照到的地方推。
推完谢抚恹,他又把温也悸拉到谢抚恹身边,边拉还边嘀咕,“完了完了,这是朵太阳花。”
早已停下脚的一群人站在前方,看着三个人的动作笑起来。
“你们再慢一点就等着回教室吃老师“枪子”吧。”陈婷指了指腕间的手表,笑着朝他们喊。
舒翔拉完人转身“深藏功与名”,朝着几个人的方向跑去,又朝着身后俩个人招手。
“在太阳下就不冷了,快点跟上我们的步伐。”
悲伤好像又被冲散,这一次仍然没有人问为什么,他们只是乐此不疲的把游离在外的俩个人又拉回热闹里。
只是自谢抚恹说了想晒太阳后,整整的一天里,六个人只要看见外面有太阳就会把谢抚恹和温也悸拉到走廊的栏杆边,连觉也不补了,陪着俩个人一起晒太阳。
太阳一如既往的升起,只是自那天后,只要地震预警是挨着吃饭的时间响起,大家都会在躲避地震后,默契的跑去食堂。
往后蔓延一届又一届学生。
第二天的早晨,教室里弥漫着熟悉的“死气”,却又掺杂着些更诡异的气氛。
不仅仅只是睡眠不足和疲惫,还带着股若有若无的逃避和紧绷,像空气中带着火药,生怕说一句话整个教室就会爆炸一样。
连平常还算放松的舒翔都一直低着头在写试题。
坐回自己的位置,以往早就抬头看他的舒翔才终于停下手中笔,往后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环视了一眼整个班级,谢抚恹问。
舒翔表情不算好看,张了张口,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崔逾转过身,卷了卷试卷的页角,犹豫着开口,“……你们今早看手机了吗?”
温也悸和谢抚恹都没有起床后看手机的习惯,双双摇了摇头。
“昨天凌晨南门桥又有人跳桥了。”
谢抚恹眨了眨眼,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一下,打开手机找相关详细信息。
宜城桥不少,寻短见跳桥的人却不多,但由于疫情以来长期下滑的经济和持续增长的压力,近几年来宜城跳桥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年龄都天差地别,多的时候一天能跳好几个。
被跳的没法,有段时间政府甚至分出了警力在桥边守桥,后来还放了个检测机器。
甚至不少本地人会戏说,“这几座桥都被跳成网红桥了。”
他们虽然会对逝去的生命感到惋惜,但八班的人这么沉默,自然不会仅仅只是因为又有人跳了桥。
说白了,世界上每天都有逝去的人,他们没有办法每天都腾出时间为逝去的人惋惜,除非……
跳桥的这个人和班级里的某个人有关系,或者就是班级里的人。
大概是因为在凌晨,网上搜寻不到太多相关信息,就连同城也没什么消息。
找了好几分钟,谢抚恹才在警方通报里看到了凌晨四点发布的寻人启示。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信息,甚至没有一张照片。
身后的许桉也停下手中的笔,叹了口气,“别找了……跳桥的是喻班的姐姐。”
谢抚恹和温也悸下意识的转头想去找人,喻悠白的座位上却只剩下了摞的高高的书和已经又被空白试卷堆满了的桌面。
“昨天凌晨三点多跳的,根本没给人救的机会,走到桥中间一秒没犹豫就跳了。”崔逾声音很低,慢慢的接上后面的话,“水花声太大,把另一头在扫街的阿姨吓到了。”
“……阿姨报的警,人到现在还没找到”舒翔握着笔的手越攥越紧,声音也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警方根据监控查了她的行踪,打电话让喻班去确认了。”
坐在正前方一直低着头没吭声的陈婷吸了吸鼻子,用力擦了下眼角。
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哭什么。
喻悠白的家庭,他们再清楚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