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他。
这是一个极其荒谬但又在正常人眼里再正常不过的想法,温也悸这么好,有人想留下他,再正常不过。
是啊,想留下他再正常不过,他应该在暖暖的太阳下和好友晒晒太阳,应该在偶尔的间隙里和同学聊聊梦想,应该在某一个永远有他容身之所的房子里好好的睡一觉。
下课铃不知何时响起,这场守门活动终于结束。周围稀疏的响起讲话声,桌子上又趴倒了一大片。
谢抚恹鲜少有这么急切想要做的事,即使他似乎并不应该做这件事,可在他察觉到自己有这个想法时,他停下笔,在俩秒钟后站起了身。
走廊的冷风吹的发抖,却没能阻挡住谢抚恹的脚步,跟着操场一直走,他走到了那家传说中的花店。
可能是老天眷顾,他运气非常好的碰到了开门,不过这次在店里的不是那位日常打理的店员。
阮迟穿着宽松的白色打底衣,黑色的长裤隐在被种种花朵包围的花海下,绿色围裙上印着几个圆滚滚的卡通汤圆,正细心的把叶子掀起来给根部浇水。
听见脚步声,阮迟继续浇着花,头也不抬,声音懒懒的,“你好,需要些什么?”
谢抚恹看了一眼外面摆放着的花,轻声开口问,“有白萝卜吗?”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让低着头的阮迟抬起头瞟了一眼,看见老熟人后不禁弯起嘴角。
不知道是在笑怎么会有人来花店买白萝卜,还是在笑谁会在花店里种白萝卜。
阮迟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没有回答谢抚恹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只是慢悠悠的把那一片的花全部浇完,才放下喷壶走进了花店里。
没一会儿,对方掀开帘子从屋里走了出来,食指和拇指像拎小鸡崽一样捏着一个称得上是袖珍的东西。
等对方走近,谢抚恹才看清那是什么。
一颗小的可怜的的白萝卜。
叶嫩的像轻轻捏在手里都会被扯断,下面缀着一颗花生米大小的白萝卜,表面还带着些泥土,像是刚从土里被拔出来。
刚生出来就被拉出来接客的小可怜。
谢抚恹看着那颗小的不能再小的白萝卜,和它俩眼相对,瞪了好几秒,摸出手机打算给钱,捏着它的人却问了他另一个问题。
阮迟问:“今天是几年几月几日?”
谢抚恹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连续的忙碌早已让他没了时间观念,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他答:
“2023年2月18日。”
阮迟点点头,把白萝卜放进对方手里,挥手直接让对方走了。
等谢抚恹接过那株小的可怜的白萝卜苗转身离开,阮迟才抬起脚走进帘子里,蹲在正躺在躺椅上要醒不醒的人旁边。
“你种的白萝卜又没了。”
温凭人不太清醒,听见自己今年种的第四颗白萝卜又没了,刚想问又是谁对他的白萝卜下了毒手就听见阮迟毫不愧疚的甩锅,“小舅子的老婆刚来要的。”
燃到一半的怒火轰的一下灭了下去,温凭跟不知道这件事一样拉了拉身上盖着的衣服打算继续睡。
如果他的白萝卜是被别人搞了,保不齐他会在醒后跟对方要个别墅或者小洋楼,狮子大开口敲诈对方一笔,但是自家弟弟老婆,除了溺爱和装瞎他根本做不了其他。
阳光从树缝中穿过,落在柏油路上,谢抚恹一步一步的走,数着自己从花店到温也悸身边的步数。
风吹的树叶轻轻晃动,吹过他衣领和头发,时不时能听到操场上的鼓掌声和口哨声,以及不知哪个角落飘出来的歌声。
轻轻浅浅,一切都很好。
他一步一步的数,就像当年站在对方的门前,等着对方给他开门。
等着对方和他见第一面。
第七十三步,他看到了一朵开在一片草丛里的小雏菊,它立在一片绿地里,晒着和煦的太阳,悠闲自由的占据着这一隅。
第二百一十步,他走到了那张不知何时留下的照片的位置前。
这次他仍在原地停了下来,仍回过头看了这么一眼。
第四百四十步,他走到了教室门口,跨进教室门时温也悸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崔逾和舒翔转过身正对着他,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不过能从俩个人笑着的脸上看出应该是好笑的东西。
温也悸停下笔,玻璃窗外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不知听见什么,他也弯着嘴角笑了起来。
温柔明媚,带着自己独有的傲气和坚韧。
谢抚恹有那么一分钟觉得温也悸应该永远这样,于是他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而后安静的站立在原地没有再动弹。
明明他没有发出声音,温也悸看向俩人的目光却忽然转向了站在门外的他。
温也悸朝他扬起一个笑,那道目光如有实质的落在他身上,墨色的眼睛温柔的注视着他,就像在说,“你回来了啊。”
于是谢抚恹朝温也悸走了过去,第四百四十四步,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也坐在了温也悸身边。
他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将自己放在兜里的手拿出来,在对方面前摊开。
一株小的不能再小的白萝卜安静的躺在他手心里,谢抚恹看着温也悸,一字一字的开口,认真的许下最重的承诺。
他说
“我接受你今后人生中所有的不确定和突然生病,接受你的癫狂和忧郁。”
“接受有可能发生的一切。”
光从谢抚恹的身后穿来,透过谢抚恹的发丝,他将手中的白萝卜往温也悸面前递了递,谢抚恹问:
“温也悸,见过宜城的春天吗?”
他就那样说出了那句话,不是在惊心动魄的危险之后,也不是在暧昧不明的对视之中,不是冲动也不是上了头。
那只是非常平淡且再普通不过的出着太阳的一天,他在确定自己头脑清醒,且慎重的思考自己能够接受对方的所有后,看着对方的眼睛问出了那句话。
而温也悸的眼睛今天那样的好看,又那样的温柔,就像其实是对方引诱着他问出了那句“温也悸,见过宜城的春天吗?”
温也悸神色不变,眼里没有不知所措,没有惊诧,还是那样看着他,就像无论后来发生什么,他都可以包容原谅一切。
就像他刚刚说出口的只是一句“今天的太阳真好”,没有在他的心里掀起半点水花。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说出那句话的那一瞬间,就那一瞬间。
温也悸其实什么都没想,他只是许了一个愿望。
他希望自己也不是永远都那么冷静那么有礼貌,希望他也莽撞,也冲动。
那样他会抵住对方的后脑勺,吻住对方的脖子,告诉谢抚恹。
我爱你,我很爱很爱你。
舒翔和崔逾在看见谢抚恹回来之后就把头转了回去,不过耳朵还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虽然俩个人听不太懂谢抚恹到底在问什么但还是聚精会神的去听另一个人的回答。
那双漂亮的眼睛眨了一下又一下,脑子里的东西也在心中换了又换,温也悸看着眼前的男孩却始终没有出声。
没有调侃着一揭而过把这当成对方脑子不清醒的玩笑话,也没有冷下脸,严肃的询问对方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那样看着他,看着面前这个人想了很多很多,想的他几乎快流下眼泪来。
温也悸没有回答谢抚恹这个问题,他看着谢抚恹的眼睛,没有应好也没有逃避,只是抓走了他掌心中的那根白萝卜。
就像四年前对方抓走他手心里那颗糖,就像十三年前,对方抓走他手里的小雏菊。
算是应允。
他们谈上了这场,没有人听的明白的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