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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如岁离开之后夏轻梨在咖啡厅坐了很久,窗前路过一个又一个人,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在许久之后,回了家。

站在那所一直居住大门前,她停顿了许久,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很久很久,她推开了大门。

熟悉的布局,熟悉的家具,熟悉的玄关处,熟悉的大大小小的物件。

好像每一样她都清楚来源,都太过于熟悉。

熟悉到这个家里,她看不见除了自己和舒明立买的,其他的东西。

好像从很早很早之前,甚至说一开始,谢抚恹就在这个家里划定了一个范围,他所有的东西和物品,生活痕迹,都只会出现在他给自己划定的那一个小小的角落里。

所以她总是会恍惚,总是会在待在这个家的某一瞬的空闲里,坐在对方的房间门口发呆。

冰凉的地板被体温渐渐侵入,染上一点点暖意,房间里面其实什么声音都没有,她不会贸然去打开对方的门,隔着门板,她也始终什么都看不见。

可只要谢抚恹的房间还在,里面还有对方的物品,她都会感到片刻的安心,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东西从她接对方回家,再到对方住院,再到从医院回来,再到现在。

推着她走了十多年。

她已经靠这些东西撑了太久太久,久到谢抚恹不愿意活着的想法都在记忆里模糊,久到她开始期望对方能就此长久的留下来。

可很多很多的东西又不至于让她完全忘记对方其实已经活的很累了,比如明明是回家,可每次回家他的手里却永远拿着东西,礼貌的像来小坐寒暄的客人,比如看着他在各种亲戚间穿梭,熟练的打招呼,说上俩句讨人开心的话,脸上虽在笑,却总是真正的团圆时,悄无声息的站在另一边。

又比如对方垃圾桶里见底的富马酸喹硫平片,总是在半夜亮起的灯。

厨房里翻炒声和碰撞声飘向站在门口的她,年少时的爱人穿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问“回来啦,快洗手吃饭。”

搭在门把手上的手垂下,另一道声音又叫住了她。

那个声音熟悉又陌生,带着平常和她说话时的俏皮,他说,“夏轻梨女士,洗手吃饭啦!”

谢抚恹不知何时回了家,正从厨房里端着一盘菜往客厅的饭桌上放,看她进门抬起头朝她露出了一个非常标准的笑脸。

像困住她很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恍惚,也知道自己为什么恍惚了很久。

或许只是她听到了谢抚恹不愿意活的消息,也看见了对方每年过年时的生不如死,饱受折磨的精神和肉体,数年如一日活的痛苦。

十七年,对方到底吃了多少苦呢,没有人知道。

人总是下意识的幻想一些自己想看见的结果,她也是,所以很多东西即使她看见了,她也会选择性的把那些东西从记忆里抹去,将那些东西刻意藏起,不愿意提及。

她甚至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可她不愿意。

她不愿意就此放对方自由,不愿意对方就此就真的离开,真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她利用谢抚恹对她的愧疚,对她的爱和亏欠,用自己拉住对方。

时不时提醒谢抚恹说。

“小恹,妈妈还在这里。”

以此告诉对方,你不能轻易死去。

她用爱将对方困住,让对方留在这个世界上,直到她更加清晰的感知到对方的痛苦,她终于无法欺骗和隐瞒自己。

日复一日没有盼头的活着,难以放松的精神,总是睡不着,半夜惊醒后湿润的眼角,亦现亦幻让人分不清的画面,从耳朵响进大脑,持续刺耳的电流声,看着某处无神的呆滞,机器人一样的重复操作。

她清醒的看着对方承受那些总是很难很难说出口的疼痛。

恍然发现为此强行将对方留下,受折磨的其实是俩个人。

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是谢抚恹愿意活就好了。

那天午饭之后夏轻梨抱着谢抚恹过了一个下午,什么话都没有,没有问他为什么不愿意活,没有告诉他要活着,也没有选用什么方式一定要把他留下,甚至没有说要他幸福。

她不愿意再给谢抚恹压力。

她其实不该爱谢抚恹的,爱对于谢抚恹而言其实一直都是痛苦,越是爱越是痛苦,越是热闹越是痛苦。

他们都陷入了亲情这张网中,不得其法。

那晚谢抚恹离开之前,夏轻梨站在他面前,摸着他的眼睛,笑着说,“小恹,这些年走来很疼的吧。”

夏轻梨看着他,轻轻摩挲着他的食指,“真是辛苦了。”

他没有吭声,夏轻梨静静的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的脸刻进记忆里最深的一处。

他们长久的站在一起,安静的看着对方的脸,没有流泪,也没有聊些什么舍不得亦或是留恋的话,就像在做一场极其体面的告别。

最后夏轻梨凑上前,踮起脚轻轻吻上了对方的额头。

“你做什么妈妈都不会怪你的。”

她在告诉谢抚恹,我知道你活的实在太累,如果真的不愿意再活,我不怪你。

从对方出生到走到她面前,再到生病住院,直到现在。

谢抚恹走的从来都不容易。

在这场难以胜利的抗战里,所有人都已经尽力了,谢抚恹没有一走了之,她也用着所有办法试图留下他。

所以她的执念好像也在看着对方越来越累,活的越来越痛后,慢慢的淡化了。

最后化成了一丝轻轻一扯就能断的线。

对于夏轻梨的反常,谢抚恹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那晚回家之后罕见的没有再复习,而是在温也悸躺下不久后,躺在了另一半的空位里。

半夜,宜城下起了暴雨,窗外电闪雷鸣,巨大的声响把俩个人都惊醒,却谁都没有动作,不知又过了多久,他旁边的人忽然动了动。

身侧贴上另一个人的温度,温也悸估计以为他睡着了,轻轻把他搂进了怀里,手掌在后背轻轻拍着。

他挨着对方的颈窝,嗅着俩个人身上一模一样的沐浴露味,内心越发安静。

他一遍又一遍的想自己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到底应不应该活着,他的生命里走过几个人,他给夏轻梨带来了多少麻烦。

他已经太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