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部分的剧本杀不同,他们玩的这本开头却不是故事也不是人物,而是一个场景。
一个第一人称来描述的环境,作者强悍的文字功底把场景描述的逼真又梦幻,却又让人完全不知所以然。
第一部分的剧本研读很快结束,大家的表情倒是都没什么明显的变化,而陆以明问了一个和第一部分的描述一样让人看不透的回答。
“你看见了什么。”
围着剧本的几个人安静了一会儿,才依次发言。
余晓糖斟酌了一下,选出了一些最能概括的词,率先开口。
念安(余晓糖):“热闹的巷道,骑自行车穿过的青年,拿着玩具和同伴奔跑的小孩,提着菜经过的大人。”
场景不一,下一个人开口描述的场景又换了模样。
忘途(舒翔):“碧蓝的天,一望无际的翠绿色草地,一棵开着花的蓝楹。”
似来(奚常):“热闹的校园门口,飘香的栀子花,被阳光照射的黄桷兰。”
晴冬(温也悸):“吵闹的居民楼,欢乐的童谣,甜甜的笑声。”
轮到无言(陈婷)时,陆以明抬起了头,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去看对方的剧本。
他看着剧本久久未动,直到对方说出,“碧蓝色的天,飘走的云,降落的飞机。”
每个人的场景都相差不少,有些的是自然景观,有的是热闹市井,有的是轮回四季。一轮人几乎完全叙述完,轮到谢抚恹时,他抬起了头,手不自觉的卷了一下页脚。
“……空白。”
在场的人都安静了一下,又不约而同的抬起头去看谢抚恹,没听懂谢抚恹说的是看见了空白俩个字,还是纸上什么都没有。
与其他人的诧异不同,陆以明点点头,开始让几个人读第二部分。
在场几个人的剧本里都开始或多或少的出现各种和人物有关的内容,谢抚恹翻开第二部分后手顿了一下,抬起眼看了一眼陆以明。
桌子上的一盏蜡烛完全不足以照亮桌子周围的人,灯火昏暗中,陆以明也抬起头隔着人和谢抚恹对望着。
紧接着,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弯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只有谢抚恹看见,却也让对方也无法看懂的笑。
笑的柔和,又带着些怀念和无法说出口的秘密。
谢抚恹的第二部分仍是空白,没有任和东西,就像春海这个人物没有任何值得他记得,或者和他有关的东西一样。
没有让他记忆深刻的环境,没有让他动容的事物。
第二部分的研读结束,陆以明开始了第二部分的问题。
“他长什么样子。”
一个接一个的人叙述完,谢抚恹仍是说了和上一次一样的回答,而这次陆以明又在后面加了一句话。
“请再明告诉春海,你对他说了什么。”
许桉捏起单薄的纸,不知为何,他拿到的这部分剧本路过的人总是格外多,他能看见的好像也总是格外多,且总是客观和疏离的。
他抬起头,看着他对面的谢抚恹,对方的脸不太清晰,但轻轻的看向了他。
许桉的声音变的柔和,让自己尽量像剧本里的再明。
“你小小的,只到我的下巴。”
你小小的,只到我的下巴。
这句话对于什么都没看见的谢抚恹来说成了了解春海这个人物的唯一来源。
这句和春海这个人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落下,除此之外,自己在别人的世界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又做了些什么,谢抚恹一无所知。
后面的几部分里他的剧本仍是空白,他好像只会在别人的剧本里出现,有时是某条偏僻的街道,有时是擦肩的一面,场景各不固定,他也只是匆匆一眼的出现。
他好似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窥探自己的生活,理清自己曾去过哪里,又见过什么人,过的如何,如何出现又如何离去。
只是他的记忆仍是空白,他记不清有关自己的所有东西,他从别人那里听到的似乎就是他的全部,他没有自己的所感所想,没有自己的爱恨情仇。
他寥寥几笔的在别人的记忆里出现,这就是他活过的证明。
每个人的剧本都随着时间和逐渐变短的蜡烛明了,何时有过几个友人,爱过什么风景,经历了什么风雨,留下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明白了什么,又爱上些什么,为什么感动,又为什么泪流。
如何年少轻狂,又如何在漫长的岁月里被慢慢磨损。
只有他,什么都没明了,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这些人曾怎样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又在他的生命里有着怎样的分量。也不知道自己曾有着怎样一段过去,幸福亦或是泪流。
他只是在他们正在行走的路上匆匆一眼的出现,里面时不时夹着些许感叹,和想要留给他的话语。
前俩个问题结束后,陆以明的问题不再笼统,他会在剧本研读后一个一个的问一些很普通的问题。
“你还记得那天的天气吗?”
“太阳下的你暖和吗?”
“重逢的那顿饭,你吃上了吗?”
……
而陆以明问的那些普通且不具任何攻击性的问题,却总是让回答问题的人想起什么,而后沉默,或是慢吞吞的吐俩个字。
剧本读的越来越多,回答的人越来越少,好似每个人拿到的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be剧本,看到后面只让人心脏发麻,痛到流不下泪。
大家好似都失去了最开始的那部分兴奋和探索,完全的成为了剧本里的人物。
直到最后一部分剧本研读的结束,陆以明像开头一样问了一个统一的问题。
“请读出你的最后一句话。”
先开口的还是余晓糖(念安),她看过“自己”这好似“幸福平稳安乐”的这一生之后,好似沉默了很多。
她的声音很轻,眼底带着温柔和憧憬,
“我看见他们朝我奔了过来。”
“我不再是一个人。”
“他们说,念安念安,岁岁念安。”
“阳光向我倾泻而来。”
“我看见了春天,无言,和晴冬。”
晴冬(温也悸),“亲爱的,那束光要在熄灭前落在你们身上,冬天就快过去,下一个春天。”
“我们会再次重逢。”
晴冬眨了眨眼,看向了春海。他笑起来,柔和温暖。
“亲爱的春海,暖风与我再一次拂过你的眉眼,岁月悠悠,黑暗的尽头,有人相留。”
晴冬又看向了春海旁的似来,仍是笑着。
“似来,似来,阳光轻柔,眉眼如旧。”
最后,他看向了无言,声音逐渐放慢,“无言,无言,最后一个心愿,与你有关。”
“永牵我手,雪落白头。”
无言(陈婷)没有抬头,只是轻轻的诉说 。
“春天的第一缕阳光爬上你的眼皮和身体。”
“我坐上回国的飞机。”
“你的爱连同我。”
“一起埋葬在了土地里。”
山青(源再)的语速很慢很慢一字一句的说。
“你的头发或许又长长了些,院里的蓝楹又到了花期,卧室的画纸早已泛黄,他们又问起了你。”
“当我再次触碰到了你,指尖穿过发丝。”
“教授”
“何时再与夏天见一面。”
忘途(舒翔)看着桌子上燃着的蜡烛,抬起头。
“春天的阳光照上树枝,我看见了蓝楹和大火。”
“疼痛早已将我淹没。”
“薄荷的清凉吻上我的眼睛。”
“这是时光尽头里。”
“最后的一次谅解。”
似来(奚常)看着剧本上的文字读的格外认真。
“明媚的俩道光落在我的手腕上。”
“像贯穿我冗长一生的俩条生命线。”
“于是我坦然接受命运留给我的一切。”
“那是时间留给我的一换一。”
凭栏(崔逾)手指微蜷,读的缓慢。
“人群中的最后一眼,是年少青春的落幕。”
“亲爱的,如果前方无路。”
“你是我最后一程里。”
“最温暖的灯。”
再明(许桉)笑起来,眼里的烛光有些像将要流下的眼泪。
“我带着疼痛感知着这个世界。”
“直至他再次出现。”
“我的恨里貌似夹杂上了爱和不舍。”
一个轮回结束,最后又轮回了谢抚恹。
他低着头,看着这个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的人,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出现的第一段字。
“当我明了一切。”
“我开始感知这个世界。”
“永远无法原谅的荒谬。”
“竟是我发现爱的第一步。”